年
■缪若兮(浙江省温州中学高中)
蒲扇慢慢地摇啊摇,摇过韶光;车轮缓缓地转啊转,转过流年。破旧的屋宇浇上滚烫的水泥,人人都有了可栖息的安身之所、立命之地。这时光分明已经不陈旧了,而年味却纷纷扬扬,与三十年前近乎一模一样。一样的热闹欢腾,一样的意韵深长。
妈妈做菜不怎么样,但炒年糕却是拿手绝活,没人不说好吃。腊肉和切开的螃蟹纠搅成一团,择切碎的花菜嫩得浅淡,浇上两勺清水,合着蔓延开来的糯米,浓稠了一整锅的香气,软糯可餐。敲鱼汤里舀了些许白醋,酸味由味蕾漫至指尖,可谓令人垂涎。清蒸黄鱼浇几勺老酒,腾腾的热气,熏得人醉意逡巡。
全国上下,中华儿女,举杯同庆。今年大抵是比去年要热闹许多,舅妈一家登门拜访且留下过夜。舅舅高举着瓷碗说要敬大家一杯,琥珀色的透明酒液泛出层层叠叠的刺眼光晕。舅妈早已不胜酒力,跌进沙发柔软的脊背,倒也藏不住面颊上泛红的酣然笑意。春晚在这场团圆宴上总是缺席,带着八九点钟的昏暗夜色姗姗来迟。
这是年,是对去年最后一滴不舍的眼泪,消失在乙亥年的最后一阵晚风之中。新年倒计时开启,客厅内所有人随着指令一同呐喊,任意门的钥匙正被每一个人把握在手中。零点到来之际,春日降临之时,我们拥抱着触手可及、咫尺相近的幸福,相互道新年快乐。
但这又好似人生中最为寡淡的春节,就着无处盛放的清汤白水。城里头望不见乡下的月光,听不见鞭炮的声响,唯有那万家灯火如长明灯一般,不卑不亢地亮了一夜。舅妈一家次日走得匆忙,压岁钱只得凭借微信红包草草交代。捧着手机按下那占据了小半个屏幕的“拆”字,又仿佛拆迁了某个亘年漫月、长久伫立的围墙,露出片甲丛生背后脆弱柔软的内心。忽然怀念起过去装模做样的半推半就——欲擒故纵实际是孩童小时候便玩上的把戏。长辈扯着小辈的衣袖,将那红色的小包往怀里塞;小辈则是在自家父母带着笑意的警告声中推手抗拒,那战场便在下一秒转至被捂紧的口袋。作势不情愿地收下,随后背着家长关起门来一张张地细数着今年的“收入”。
然而那两百块压岁钱最终也没能落进我的口袋,通通随着捐款流入了湖北的急救物资箱。号角的第一声不知是在何时吹响的,许多人还未在大年三十的美梦中清醒,新年的第一场“战疫”便早已打响。这新的一年,在我的了解中,大抵是这般光景。
温州算是一个重灾区,患病人数超过湖北许多地级市,前几日好像名列全国第五。爸爸妈妈大年初二便开始上班,后来跟着单位“押车”,将一辆一辆载着疑似病例的公交送进宾馆;医护人员不辞辛苦,每日每夜不厌其烦地挨家挨户量着体温;安保人员也未曾得空,按部就班地取饭、送饭,然后笨拙地安抚着被隔离的人员。我看到有人捐躯报国难,视死忽如归;也有人临危不受命,反发国难财,就在这个年。
这场瘟疫会给中国带来多少经济损失,恐怕难以计算。人们彼此安慰,互道平安,谁也没曾想到,这一层薄薄的口罩,竟成了最好的礼物。这一年的开端,太不安宁,但好在还有灾难中无数的逆行者,勇往直前,我想。年味似乎是淡了许多,却又仿佛在无意之间浓了几分。淡的是短暂的分离和不舍,浓的却是风雨同舟、众志成城。天寒地冻不会太久,春天正在赶来的路上,愿顺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