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我以“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的决赛命题为基本点，谈过什么样的作文题是“好”的，归结起来也就三点：第一，命题要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第二，命题要对中学作文教学有良好的导向作用；第三，命题应该与时代有关切，但又要适当保持距离。做到这三点，我以为就是一个好的作文题目。

以此标准来看，2022年高考北京卷两道作文题，就很好。两道题，人们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出。第一题“学习今说”，许多区县出模拟题，谈过阅读，谈过成长，谈过其他的一些热点，还真没有谈学习的，这就出乎意料。但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北京卷今年是统编本高中语文教材考试元年，正好借此机会引导师生用好统编本教材。本题在内容上关联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上册第六单元，主题是“学习之道”，其中《劝学》一篇是专门谈学习的，甚至课后单元学习任务里，还有一道“《劝学》新说”的作文题。这种关联性是十分强的，它是一种内在关联，不强硬，不拉郎配，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第二题“在线”，虽然没有关联教材，但与生活密切相关，疫情生活，线上学习，学生在在其中，每一点都熟悉。2020年人们以为北京卷要出疫情作文了，没出，2021年又以为要出了，还没出，没想到今年出了，这就出乎意料，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此话题，就不在赘述了。

同时，这两道题既关切时代热点，又与时代保持适当距离。新教材的使用，重谈学习之道，疫情下的生活，在线学习等，都是时代热点，但命题并没有给人盲目迎合时代热点的印象，这源于两道题目都有自己的独立追求；一道引向议论和分析，一道引向叙述和感悟，既是热点，又有距离；既与以前的命题保持一致，也体现了与时代相向而行的导向。这就给考生留下了思考的空间。两道题阅读量都非常小，简洁大气，文字朴实无华，命题指向清楚直接，既不故设难度，也不跟考生捉迷藏，命题的区分度也十分强，入门容易写好难，这样做，既规避了复习备考的猜题押题，避免了宿构，也做到了公平公正。同时这种朴实自然的命题风格，内容贴近学生生活，重点引导学生思考，对中学作文教学，具有良好的导向作用，议论和叙述正是中学作文教学的重中之重。

自然还想说一说“叶圣陶杯”的决赛作文题目。这个大赛的关注度非常高，每一年的决赛作文题目，同样受到各界的高度关注。说实话，每一届的“叶圣陶杯”总决赛作文题，可圈可点之处非常多。就拿今年的作文题目来说吧，我觉得题目出得同样很有水平，眼光独到，品质卓越，导向良好，非常有启发性，区分度也非常强，尤其是B卷的题目：

以下任选一题，文体不限。

1．请根据你对下面短文的理解，结合自己的生活写一篇文章。

参考题目：（1）和你在一起。（2）那种美，无以言表。也可据此题旨自拟题目。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注释：（1）选自《世说新语·任诞》。桓伊，字子野，东晋人。有军事才能，曾在淝水之战中立下战功，官至右将军。为人谦和朴素，音乐修养极高，被誉为“江东第一”。（2）清歌：指没有乐器伴奏的唱歌。（3）奈何：有两种不同的理解。① 古代的一种演唱方式，一人歌唱，他人唤“奈何”帮腔相和; ② 也可以理解为“怎么办”“（美得）受不了”。 （4）谢公：谢安，字安石，东晋政治家，军事家。

2．请以“钥匙”为题写一篇文章。

这三道题目文字量不大，都是直接命题，跟高考北京卷命题方式一样，不故弄玄虚，避免考生在考场上左猜右想，白白耽误时间；尤其是“钥匙”一题，直接命题，没有任何附加材料，非常干脆。近几年因为受到情境化命题的影响，不管有无必要，一定要在命题时设置一个情境，且不管这个情境是真是假，哪怕虚拟的也要设置一个，弄得作文考试，首先变成了阅读材料学习，有的阅读材料如果没有把握好，可能就变成了猜谜语。

这三道题，你能想到吗？可能不一定想到。但细想想，又觉得出得很好。“和你在一起”，中学生很熟悉这样的情景啊，空间有多大，这个“你”任由考生驰骋，这道题强调写情感；“那种美，无以言表”，“那种美”是哪种美，完全需要自己定义，内容十分辽阔，美无际涯，这道题强调写审美；“钥匙”你还不熟悉吗？熟视无睹啊，但细思量，却不好写，不知道写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写，“钥匙”在文中是什么呢，线索？物件？某种象征？或许都可以，这写作就自由了，最自由的写作反而不好写，这道题实际是强调写思辨。

这三道题，都没有规定文体，这就再一次释放善意，也再一次开放写作空间，但考生要注意的是，不限定文体，不等于不要文体，考生还是要在文体上费一些思量。当然，如果能够嫁接成功，比如在书信里讨论问题，让一篇散文充满戏剧性，用一首诗来叙事，这都是高手所为，这就很有创意。每一年的“叶圣陶杯”都有一些富有创意的好作文冒出来，成为亮闪闪的例文，其秘诀就是大胆创新。

这样的作文命题，或许没有承担引导中学作文教学的功能，因为它不是教学意义上的作文考试，但也与时代与学生熟悉的生活，保持了恰到好处的美学距离。情感问题，友谊问题，审美问题，思辨问题，这一些都是近几年中学语文教学的热点，都是高阶思维的培养，都是创新拔尖人才所需要的素养和能力。这样命题是对新课标的呼应，也是对教育改革的呼应。

当然我想说的是，这样的作文命题，更多的是发现写作卓异者，有文学才华者，有理性思辨能力者，尽可以来一试刀锋。因此，它的命题还可以胆子再大一点，命题还可以打破常规，无论是情境材料，还是命题要求，都可以富有挑战；它可以不考虑浅者得其浅、深者得其深的入门问题，不考虑每一个学生都能上手的心理安慰问题，甚至不考虑你能否理解题旨的问题，因为它就是要“跳起来摘桃子”。它要的是心的怦怦跳！

2022年2月，我也为“叶圣陶杯”命制了三道题，题目如下：

题目一

请以“一半烟火，一半星辰”为题，写一篇文章，要求写成散文、随笔、故事类的文学作品或诗歌。1000字左右，诗歌不少于20行。

题目二

生活中，有人喜欢“纯的”，有人喜欢“杂的”，到底是“纯的”好，还是“杂的”好，这个问题颇费思量。请围绕此问题，写一篇记叙文或议论文。1000字左右。

题目三

《荀子》一开篇是《劝学》，《劝学》的第一句话是“君子曰：学不可以已。”请以“学不可以已”为题，写一篇议论文。1000字左右。

这三道题中，第一题与2022年天津卷的“烟火”有关联，第三题与2022年的北京卷的“学习”有关联，但都不是一回事，只能说明有些问题我们想到一起了。高考命题更平易，更亲和，更能照顾到大多数，的确是入门容易写好难。我这三道题都不好写，都有挑战，如何理解题目内涵，如何快速打开思路，如何写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或真知灼见，都需要“跳起来摘桃子”。是的，真要写出来了，或许就是一篇好作文。我要的就是这个“好”字！这或许是竞赛作文题目的一个独立的品质追求。

2022年6月9日于蓬雀居

   （何郁，北京市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高中语文教研专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