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这是一篇反映教育问题的小说，有一定的深度。作者张穆茜就读于北京潞河中学，她说，这所有150多年历史的京都名校，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文学氛围，培养了自己的文学情怀。她喜欢读书，喜欢写作，喜欢运用自己的想象力，构思奇妙的故事，尽管现在已是高三了，紧张的功课之余，仍然坚持读、坚持写。谈到今后的打算，她说，会持续关注社会上的热点和新闻，以身边小事为切入点进行创作。将来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不会停笔，不能停笔，用文字的方式留下自己的痕迹，在人生道路上，讲好自己的人生故事和社会的故事。

那么，小说《向前》讲了怎样的一个故事，构思上有什么特色，“向前”和“陈默”有什么寓意吗？请大家在作者的引领下，走进她的故事世界。

【佳作欣赏】

向  前

£ 张穆茜（北京市通州区潞河中学高二）

201× 年 × 月 × 日，晴空万里。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太阳毫无保留地把光芒照满大地。

向前站在天台的边缘，脸上灼灼地痛。

昨天，她第无数次被个性强势的校花陈默堵在楼道口，被硬生生地抢走了钱包。刚刚还回来时，饭卡里只剩 5 块钱。

上周语文课前，她写好的作文找不到了。上课后，陈默阅读作文时，上面的每一句话都与向前相同。最终，陈默的成绩是满分。向前，由于没完成作业被留下。

这些事情，不是偶尔发生。已经整整三年。三年前，向前就是个不善言语的女孩，习惯一个人走来走去。陈默人缘好，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和别人打成一片。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陈默“借”走了向前的钱包。

“记得还我。”向前把钱包递给她。陈默飞快拿走，连谢谢也没说。一周后，向前找陈默还钱。陈默正在和朋友聊天 ：“我忘带了，过两天还你。”

“好……别再忘了。”

又过了几天，陈默似乎真的把这件事给忘了。向前再次找她。“我又忘带了，中午请你吃饭。”向前默许。中午，向前找了陈默许久。同学告诉她，陈默和闺蜜去校外吃饭了。

事后，向前没再找陈默还钱。但她没想到的是，陈默见她是个软柿子，更加变本加厉，简直把她变成了自己的无限提款机。

向前向陈默提出抗议，第一次拒绝了陈默的无理要求，却遭到了她意想不到的回应 ：“你也太小气了吧，同学之间借点钱都不给。真没劲。”

“我不是不借给你，但你要还啊。”向前很有底气地说。

陈默挑起下巴，指着向前：“要还钱你早说，何必绕这么大弯子。”说着，陈默从钱包里拿出 5 张红票，抖着手，钱币哗啦啦作响，“好，还钱。我都还给你。多的钱就当我慈善援助。”

陈默把钱向空中一扔，飘落满地。

向前不知所措。

不久之后，向前成了一位焦点人物。

“向前小心眼儿，借点东西天天催着还。”

“跟向前借东西，超过三天不还就被她堵着要。”

向前的桌子常被推翻，偶尔还会少一两本教科书。有时作业本也会消失，然后再在别人那里发现被涂改名字的同一份作业。

天台吹来清凉的风，把向前从回忆带到现实。她向前方望了望，毫不犹豫地迈步。

一双明亮的眸，向四周望了望，眨眼……

向前站在柏油路上，疑惑地望向四周。她记得自己从楼上跳下来，在一阵如风的火光中，焚烧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现在的她是谁？

向前看到一群人聚在不远处，有救护车停在那里，有警戒线拉起一个围栏。她走向人群中央，却发现她不用挤开人群，而是直接穿过了所有人。人群中有记者、有路人，有警方维持秩序。不少路人都在议论。

“这跳楼的好像是个高三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

“大家都是高三，怎么就她受不了？”

“行了行了，别议论了，逝者安息吧。”

向前走到中间，她看到母亲跪在地上，哭得惨烈；她看到班主任挽着母亲的手臂落泪；她看到警察烦躁地控制着人群；她看到医生，她看到许多……她看到地上有一块白布，下面已经凝结了红色粉色白色的不明液体。向前一阵反胃，忍不住干呕。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上前对母亲说 ：“妈，咱不闹了。这是做梦呢。”向前伸出手，却从母亲的身上穿过。她愣了，再次伸出手，依旧碰不到。

“妈，你别不理我……”向前带着哭腔，慌乱地向前扑，却重重摔在地上，可她感觉不到痛。

向前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抬走，尖叫着，但她不能流泪。

灵魂会哭，却没有泪。多么悲哀。

她看着母亲哭到晕厥，看到路人渐渐散去。向前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现在，是自己的灵魂吗？

向前走在路上，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浑浑噩噩地上了一辆地铁。正值下班高峰，车厢里挤满了人。但对向前来说，有人和没人是一样的。

高三女生跳楼的新闻挤满了各大网站的头条，人们捧着手机，沉浸在那块小小的荧光屏里。

“年年毕业季都有跳楼的，没想到今年是个女孩打头阵。”男子西装笔挺，口中的话却和他的外貌不相符。他的同事说 ：“新闻不是报道了吗？她好像常被同学欺负。”“一个巴掌拍不响，说不定过几天又出个新闻反转。”

男子嬉皮笑脸地和同事聊天，却不知道他议论的人，正直直地死死地站在他面前，盯着他。“一个巴掌拍不响……”向前缓缓开口，“这不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吗？”

“再说了，受欺负不和老师、家长说，岂不是自找的。”男子又说。

向前听了，惨淡地笑。老师、家长，有用吗？

向前曾经把希望寄托在老师身上。她瞒着所有人，放学后偷偷溜进办公室，向老师诉说了一切。

“向前，同学之间有矛盾很正常。我会找陈默谈谈的。但你也要明白，你已经上高中了。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耽误学习，浪费精力。上次的考试成绩出来了，你又掉了不少名次……”向前没再听下去，她的手紧紧掐住衣袖，内心无比兴奋。陈默的所作所为，终于要结束了。

数日后的一个阴雨天，向前在放学路上遇到了陈默。那天陈默说的话她已经忘了一大半，她只记得在那条路上，她浑身泥泞，滂沱大雨中，陈默狠狠地说： “向前，想想你和我的差距。你觉得同学们会信你还是信我，打小报告，太无聊了。”

当晚回家，母亲把她痛骂一顿，因为她把衣服弄得很脏。

“怎么能把衣服弄得那么脏，你是小孩子吗，走路还会摔？”母亲把衣服扔进洗衣机。

向前说 ：“和同学闹别扭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别人怎么专门欺负你啊？”

我怎么知道。向前在心里说。我怎么知道大家为什么就欺负我。

后来，老师找向前询问了后续，向前隐瞒了。

地铁在轨道上摩擦，巨大的轰鸣声充斥着耳膜。

她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世界上最大的借口与谎言。

向前凑近手机屏幕，看着微博的评论。有人可怜她，有人谩骂她。有人说她不负责任，不顾父母不顾朋友，轻易地放弃生命。

殊不知，这是向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感同身受，本就是个伪命题。

网络评论肆意涌来，压在向前的身上。有了网络的隐身衣，没有人需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人们肆无忌惮地用键盘打出一句又一句野蛮的话语，人肉搜索，一切信息都暴露在别人面前。

晚上，向前回了家。如同她还是个人那样，看着父母收拾自己的东西，看着他们痛哭流涕。

你问她后悔吗？她不后悔。她不会为自己做的决定后悔。她对父母的歉意深重，但她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

父母的心愿是向前快乐健康，向前现在确实快乐健康。

次日，向前前往学校。她更想看的，是她亲爱的同学们，有没有忏悔之意。

“陈默，向前跳楼了。”女生和陈默并排走着，“不会是你总欺负她吧。”

“胡说，和我有什么关系。”陈默有些慌乱，“别想这事了……”

向前跟在陈默身后，波澜不惊。

数日后，向前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向前看着自己的遗像，满地的黄花白花。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说不清的一种神奇的感觉。

向前对母亲深深鞠了一躬，毫不留恋地转身。

世界里少了一个向前，多了一个孤独的灵魂。

阳光下，她在人流中穿梭，仍在饱尝世间冷暖。

月光下，她比皎月更寒。莫回首，还需向前。

（指导老师：张 力）

【作者释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是我为本文中反面角色“陈默”命名的缘由。很不幸，主人公向前在沉默中灭亡了。那么，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又有多少个“向前”在沉默中挣扎？

校园暴力、道德绑架、网络暴力，是近些年出现频次愈发变多的词语。而对于新一代中学生，这些词语也渐渐渗透进我们的生活。我与身边人所处的环境是温馨安逸的，因此，我想揭开这层纱，直面那些在真实背后发生的残酷。

同时，我也希望这则故事能引发些许思考：你是否是一位“陈默”，一位“向前”？抑或是默不作声的看客，躲在互联网背后指手画脚的陌生人？面对这样的事情，你又会怎么做呢？

【专家解密】

这篇小说反映了当今社会人们十分关注的问题 ：校园霸凌，网络暴力，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作者是一位讲故事的高手，情节设计非常巧妙，赋予主人公独特的身份与能力，让她能从全知全能的角度去俯视整个事件及事件中的人，笔触老到，用冷静如手术刀般的语言，讲述主人公的挣扎、无助直至崩溃到跳楼身亡。更让人觉得冷冽的是，死于霸凌的主人公向前，继续遭受着虚拟和现实社会的攻击，读后让人战栗，令人思考。一位高中生能有如此透视问题的能力难能可贵。

（指导老师：张 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