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寄语〗
我校历来文风鼎盛,语文组三十二位教师中大多爱好文学,有二十多位教师发表过文学作品,好几位教师加入了省市作协,被誉为“诸暨教师作家群”。学校十分重视营造校园文化,全力支持逸园文学社的活动,设立专门的文学社编辑室和活动场地。在深化课程改革和建设新校园文化的大背景下,我期望逸园文学社在学生精神生长、个性发展等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
——浙江省诸暨市草塔中学校长 金铁强
〖社团介绍〗
浙江省诸暨市草塔中学逸园文学社以“读书求索真知、写作丰富人生”为宗旨,社刊为《逸园文学》。《逸园文学》拒绝阴暗、负面、幼稚的表达,倡导明亮、健康、成长的写作风格,为校园文化补充正能量。之所以命名为“逸园”,一为纪念学校早期校址所在地;二取“逸文雅园”之义,以优雅的文学作品点亮校园的书香氛围。逸园文学社成立于2012年11月,次年即被评为“诸暨市中小学优秀学生社团”。逸园文学社用文学指导文学,聘请三位“荣誉导师”,都是本地走出去的著名作家,指导老师也是浙江省作协会员。至今,已经在《作文新天地》《中学生天地》《写作》《意林》《钱江晚报》《语文报》等几十多家报刊推出文学社专栏和个人作品专栏,其中一位学生在校三年发表了20多篇文章。可以说,逸园文学社是我校校园文化的建设标兵,也是本地区最有影响力的校园文学社。
〖教师经验〗
1.要有组织。我们社员是两年制,高三不参加。每年10月招新社员学生报名,第一堂课,我给社员讲讲“文学是一个梦想”,讲文学与人生的关系,文学与个性培养的关系,文学与作文的区别。按照学生上交的作品里“有无文学梦想”这个标准来筛选,选出20人左右,这些社员一般都有所发展,还有一个是老师要会“推”,学生发表的文章都是我推荐出去的。
2.要有活动。我有大致的活动方案,分三块。一个是倡导年度主题写作活动,比如2013年是“阳光”,2015年是“好看电影”,2017年是“温暖”,2019年是“阅读经典”。一个是举办系列讲座,比如“文学要写的具体”“文学要讲究‘三感’”“文学就是对现实的改写”等,这些讲座我自己撰写讲稿,一般二个月一次,对学生起到开阔视野和矫正偏差的作用。一个是走出去、请进来,我们乡镇学校住校生多,放假时有合适活动就带社员去参加,比如雷默来诸暨文联来讲座,恰好放假,于是就带一批比较近便的学生去聆听;前社长钱程周日去杭州参加新少年作文大赛,还有幸和大作家余华、毕飞宇合影。
3.要有光环。聘请三位“荣誉导师”,都是本地走出去的著名作家:海飞、斯继东、雷默。海飞是国家一级作家、浙江文学院副院长、《浙江作家》杂志主编;斯继东是绍兴作协主席、绍兴鲁迅文学院院长、《野草》杂志主编;雷默,是宁波作协副主席、本校毕业生。指导老师边建松,系浙江作协会员、绍兴作协理事、绍兴名师、绍兴学科带头人,是国内有名的作文指导老师,《海子传:幻象与真理》出版后引发《中国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钱江晚报》等各大媒体关注。导师个人魅力,对学生都有不小的促进作用。
4.要有主体意识。让学生自主参与办刊的整个过程,刊名由学生书写,组稿、排版、装帧、分发由学生参与,教师全程指导并推荐发表。
〖社员佳作〗
磨刀老头
£蒋昊哲
我正在看着郝景芳的《人之彼岸》,他来了。
“磨剪刀咯,抢菜刀。回收旧手机,破手机。”破扩音器发出的叫卖声,有点刺耳,又似乎十分平和,还有一点嬉笑味道;尤其是“抢菜刀”三个字,一字一顿,短促干脆,还带有一股子戏腔味儿。
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边走边喊,慢慢离开我家小区上海城的楼房,继续像从前一样游离于这个城市的高楼间。但我意外听到溢满柴米油盐的中年妇女的喊声和叫卖声碰撞在一起,叫卖声却没有戛然而止,而是依旧平稳淡然地犹如潺潺溪流般流淌着,直到女声急不可耐地接连出现:“磨刀!磨刀!”他才悠悠地字正腔圆地应道:“好的。”我也才知道他那几乎完全一样的叫卖声是练出来的,而不是复读机播出来的。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跑到窗台口,看见一个身影缓缓踱入眼间。解放牌绿布鞋,灰色工装裤,一袭不知是灰色还是黄色的大衣披在身上,显然不太合身。他的右肩顶着一根和他一样满是尘灰的长板凳,凳子的后端连着一个似乎是那种手动的磨刀砂轮,好像还挂着一大袋的旧手机之类的回收物品,凳子前端则挂着一只装着其他磨刀工具的红色塑料袋。
——这就是刘欢歌中的“磨刀老头”?我喜出望外,今天终于可以见识真正的手工磨刀了。我要抛下郝景芳书中精彩的情节,跑到楼下去观察,满足多年积攒的好奇心!
他走到对面楼道口,迎着明亮的阳光,放下长凳后坐了上去,也不催着把刀递过来,反而转过头去和一边玩耍的幼童逗趣:“小家伙~~别怕,别怕。”他有点圆而色泽黯淡的脸微微笑了笑。小的那个小孩还有一点畏惧,稍大一点的则都围着他,看着那些新奇的家伙什。楼道口大步跨出一个披着花围裙的留着爆炸头的中年妇女,双手各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他坐着听那个中年妇女向他用带有浓重诸暨味儿的普通话介绍着刀的情况:“这把刀上面还好的,就是个这里……”我打开窗户,想听清那个中年妇女说了什么,但只听见那女人最后用纯正的诸暨方言自言自语道:“……太贵了,这都可以买一把新的了……”随即转身打算走进幽森的楼道。他跟着转向那女人仿佛说了什么,那女人还是摇摇头,将两只手的刀往右手一攥,如出来时一般大步跨进楼里。我感到所有期待和激动完全转化为急迫与无由来的失望,我几乎要马上冲下楼去拦住那女人,抓住那两把刀告诉她,即使我出钱让她磨一把也好,或者,直接把我家的好刀拿下去让他好好磨一番。不,我才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就想看一下如何磨刀……
可我只是焦躁地坐在漂亮的大理石台面上,我只是看着他不急不慢离去的身影。他没有改变任何表情,起身,左手拾起那个破扩音器,右手将长凳扛到肩上,像之前一样喊出叫卖声,我忽然意识到,他的叫喊声同往昔不一样了——往昔是没有 “回收旧手机,破手机”最后两句的——那么,这个磨刀的行当,是老得不太景气了……
我还是没能看到现场磨刀。我在椅上坐下来,发现《人之彼岸》落在地上,合上了封面。
(发表于2020年4期《中学生天地(C版) 》)
百合记
£钱 程
清晨,母亲满是惊喜地叫唤我:“程儿,快来看,咱家的百合花开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昨天傍晚还只是花苞呢。现在开了两朵,清雅的白色中渗出粉粉,很是精致。母亲一脸欢喜,小心地往花瓣上洒水,凑近鼻尖嗅了嗅,嘴角浅浅上扬,透着按捺不住的欣喜。
这株百合是外婆带来的,外婆种百合有她专门的套路。在母亲老家初夏时节,山头的百合就张扬着婀娜的身姿,一个个像穿了月白的裙摆,微微摇曳着,花香一阵阵地向四周飘散,就像拍打沙滩的浪儿,那含蓄的香沁人心脾,使人流连。年年暑假去的时候,餐桌上都会有一小碗蒜头似的百合,蘸着糖,一阵咀嚼,回味有些苦甘。
母亲种百合,也是因为外婆。外婆一生都在大山里忙碌。那一年,外婆病了。因为农忙而得病,大家也不感到奇怪,知识束缚外婆不要太辛苦。母亲带外婆去了省城大医院看病,几日后又把外婆从大山接到了家里。也是这段时候,外婆带来几颗百合,原是想蒸熟给我们吃的,母亲不依,便在院里辟了块地,就给种下了。
母亲其实并没有种百合的经验,她老早就离开的山离开农活成了“打工妹”。外婆在家闲不住,帮着打理百合,当然也是怕母亲会把百合种死。外婆日里就爱拿着这件事来打趣,好几次惹得母亲扯着嗓门喊一句“妈——”,外婆才闭口。
暮春日头足。母亲常领着外婆在院子里晒晒暖阳,要么择菜,要么煎药。母亲煎药的时候,外婆特别安分,两只手放在膝上,规规矩矩地,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百合。
我问外婆,这百合该怎么种?这话原来是该母亲问的,可母亲似乎总忘了问。这一问使外婆眼里透出了光。她生出一个指头在空中比画着,话像旧社会里妇女唠嗑一般的强调。外婆说:“百合喜酸,买化肥的时候,不要碱性太强的那种;百合喜肥,我看你这里的土,没山里的肥;百合还喜光,但不能晒狠了,否则花期会迟,花色也会差……”母亲在一旁听着,却不看外婆,好像注意力全在药罐下的火里头。
没几月,外婆太惦记着山,就回去了。母亲亲自打点行李,还加了些衣裳。这些衣裳的肩上、膝上,都缝了棉垫子。那是母亲连夜赶出来的。母亲说,山里吹阴风,外婆一把年纪,关节上得多注意。
外婆上了巴士,贴在窗户上看我们。我知道外婆是舍不得我们的。可她知道怎么忍受孤独。青山独火,一个人的灶房,尽显的是昏黄,转而苍白无力。我不忍心去想象外婆一个人在山里的日子,那让我心慌乱。
直到她挥手随巴士远去,我才注意到母亲在一旁泣不成声。昏乱的天,我的心因母亲凌乱的发丝,竟也多了一份悲愁。或许只有晚风最明白,这两代母女之间,有多复杂的情怀,而有些情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表达出来的。
外婆回去后,母亲时常望着那块百合地出神。我想,母亲是怕了吧——能陪伴外婆的时间不多了。我开始明白母亲,当初执意种下那几颗百合的用意了——做子女的哪有不牵挂父母的。
“程儿,拿相机来!”
我回过神,急冲冲就拿了相机跑向母亲。
今年花开了,以后到了花期便也会开花。只是种花的人,并不年年都在。外婆曾悄悄跟我讲过,百合在当地有个小“说法”。百合是山里女人对子女的守护,是不离不弃,是无悔的爱。所以,妈妈是理解了这花语了吧。
花开了,就和种花的人一起欣赏。说不定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也会想起要在院子里种上几颗百合,听母亲唠叨:“百合喜酸,喜肥,喜光……”然后陪当年的种花人,等着花开。
(发表于2018年11期《全国优秀作文选(高中)》)
老行李箱
£魏舒宁
家中有个老行李箱,是十几年前爸爸去日本工作时用过的。它被藏得很好,十六年间我从未见到过它。
一直到了初三毕业后的暑假,我将要上高中,开始全新的寄宿生活,因此需要一个行李箱。爸爸的第一反应不是买一个新的,而是得意地准备拿出那个老行李箱给我用,想必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我知道他绝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单纯地相信那个老行李箱还如十几年前那般强健。因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体现最大的一点,就是毫不吝啬。而我也终于见着那个老行李箱。黄昏时分,天际平铺着一层粉色晚霞,落日的余晖慵懒地洒下来,洒进蓝色的玻璃窗,透过一帘白色百叶窗,刚好打在雪白的墙壁上,又一点点斜射下来,照在那个老行李箱上。它安静地立在我面前,不需发一言,就浑身散发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我只这样看着它,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契合,一颗心又渐渐被它包拢收缩,欢喜得不行,直觉着我们早就该相逢了啊。房间里光线昏暗,暖橙色的气流暗涌,我伸手去触摸它棕红色的箱身,疑惑着为何我会对它有如此强烈的感觉。若不是四边上生锈的金属和底下微微泛黄的贴纸,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年纪比我还大的行李箱。它好像还是一副簇新的模样,或者说,还是一副年轻的模样。
在我出生之前,爸爸去日本工作了两年。那时候条件有限,能带走的,也就这么一个行李箱。大洋彼岸,举目所及,皆是陌生的脸孔,异国的家庭,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只有这一个行李箱,承载着所有与故国、故乡、亲人有关的一切,适合在深夜慢慢咀嚼、品味,就着熟悉的回忆,在漫长漫长的夜里辗转难眠。那时,只他们两个年轻的灵魂,彼此陪伴。
我伸手慢慢打开箱子,一股樟脑丸的香气杂夹着岁月的沉重感扑面而来,渗透鼻息直达心底,让人感觉莫名安心。箱子里有几张老照片,是爸爸在日本时拍的,十几年的时间,它们已经微黄翻卷。其中有一张,爸爸穿着九十年代流行的白色西装,脚蹬一双黑色皮鞋,那时他头发浓密,特意梳了时髦的中分头,站在日本街头,身后人群熙攘,车水马龙。他一双眼里满是青涩,却骄傲地昂着头颅,双手叉腰,嘴角挂着意气风发的笑,全然一副少年模样。 后来他收获了一群朋友,大概相处甚欢。从照片中可以看见,他一手勾着身边人的肩膀,一手冲着镜头比剪刀手,面前的饭桌上酒瓶散乱,还残留着一股觥筹交错的气息,一群人喝得脸颊微醺,东倒西歪,昏暗幽蓝的光线下,爸爸的眼睛却异常明亮,笑得如此开怀。还有一张照片,是在他的卧室,他坐在床边,双手展开向后撑,可以看见身后的窗帘是素雅的嫩黄,他淡然看着镜头,眼中多了些什么,担当、成熟。床头摆放着一个相框,上面是一张女子的照片,正是妈妈年轻时的模样。身在异国,思念若是到了极致,又该如何是好?
房间里,我轻轻抚摸着行李箱,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儿承载着的,是爸爸的青春啊。眼前浮现了十几年前,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拎着这个老行李箱,挥手向身后的亲人告别,怀着满心忐忑,踏上了去往未知的路。他曾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度过一个又一个没有亲人的日子,而如今他已成家立业,曾经在日本打拼的日子,都被锁回了这个行李箱。尘封许久,待到再度开启之日,又是一阵陈旧岁月与青春交杂的气息。当他的女儿,也像当年的他那样,将要面对一切陌生,他的第一反应,是让那个老行李箱陪伴她,带上他年轻时的记忆,也许便不会再感到孤独。我想起爸爸拿出它时的自豪表情,得意又仿佛炫耀一般地和我说:“这箱子好着哩!我多少年用下来了,现在的箱子哪儿能和它比!”完全的偏袒,完全的偏爱。
然而老行李箱,终究还是老了。里面的一块挡板因时间太久变得脆而软,我本想将箱子拿到外面晒一晒太阳,却没想到,用力一碰,它就破了。先是破了一块,继而便一发不可收拾,一破再破,像是不小心碰倒的骨洛牌。我无奈地拿透明胶把它粘了回去,却完全失去了初见时的一派生气,它像个浑身绑满绷带的老人,苟延残喘一般,将就存活。
第二天起床时老行李箱已经不见了,妈妈让我再买一个新箱子,她说:“你爸说那样子拿出去,太难看。”我一怔,脑海里浮现出爸爸将破了的箱子背上楼去的情形,落寞、无奈,像是珍爱的宝贝被淘气的小孩儿打破,心疼得不得了,却无可奈何。“那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就破了呢……”
我对此总是无法释怀,爸爸独自将箱子背上楼的情形,我没有亲眼看见,但偏偏深刻到不行。我想起他提到那个老行李箱时的笑容,意气风发,眼睛里像是有光在闪烁,与十几年前日本街头那个身影渐渐重合,可是现在,我感觉到爸爸大概是与他的青春彻底告别了,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少年盛气,也被我无意浇灭。一个人不得不承认的,青春总是要渐行渐远,并且永不回头,它就像一个潇洒不羁的旅客,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停留一段时间,栽种满地的花开,等时限到了,又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满地落花,囿于生活的琐碎。就像北岛所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哪个老行李箱。
(发表于2019年3期《全国优秀作文选(高中)》)
课 表
£赵佩熠
我几乎从来没有认真地去看过那张纸片,薄薄的,贴在黑板旁的。但很奇怪,我能在同学的询问后,流利而正确地报出科目。
刚开学,学校早已安排好课程。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张A4纸,轻易而不容拒绝地确定了我们一个学期的课程。它刚贴上的时候,就像古代科举放榜一般,同学们一个个向前拥挤,也不管碰了谁撞了谁,嘴里嚷着“让一让”,向那仅存的空隙里钻去。那不过是一张课表,一张决定了一学期课程的纸片。但它的确引起关注了,它只需要多加上几节副课,便能赢得同学的赞扬和无限满足;同时略略增加主课,也能引来那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然而它只是一张小小的纸片。
待一段时间过去,那一块小角落就无人光顾了。偶尔的偶尔,有人会驻足去看一看,但不过须臾,那双腿便不受控制地迈开了。有人问课程排序,我总会报出一个印象中的答案,然后加上一句“我记得课表上是这样的”。无疑,我在不经意间早已将信任全部给了它。老师走错教室,同学总会先看一眼课表,然后向老师叫嚣,那直白而强硬的驱赶,夹杂着一份不知来自何处的底气。老师忙遁走,带着一丝丝的落荒而逃。它就像一座巨大的靠山,埋藏着我们的信任与依靠。然而它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
把镜头再往后推,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那一套一成不变的课表。没有人再去理会那角落里的纸片。同学们已不再与占课的老师辩论,就这么随意而机械地上着一周又一周的课程。我们不再关注,但在脑海里,那张已沾有些许灰尘的纸片,已经用最牢固的钉子死死钉住,永远都不会忘记。它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丢不开逃不了躲不掉的一部分。然而它只是一张轻轻的纸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又换一张课表,有再来一次。明明只是一张纸片,却能入侵、强占并拥有我们的全部生活。记得《古兰经》里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叫山走过来,山不走过来,你就走过去。”人生就像一场战争,而我只是一把钝刀。我面前没有如山海涌的敌人,只有一张轻轻的纸片,但我毅然我朝它走去。
——一把钝刀也可以将时光磨亮。
(发表于2016年3期《语文教学与研究》)
老 魏
£方科杰
整个学校,他是年纪最大的科学老师。他姓魏,大家都叫他“老魏”。
初三那年,科学课改由老魏来上。第一堂课,他走进教室,国字脸,高鼻梁,腰板很直,加上一米八的个子——丝毫看不出他的年龄。
老魏说话极慢,情绪波动极小,隐隐透露出沧桑之感。他眼睛老花十分严重,听力也不济,在学生中威信也极小,得不到什么尊重。
老魏的课是十分无聊的,总是让学生读一遍题目,然后开始枯燥又缓慢的讲解,因为眼睛不好总是看错题目。作为课代表的我好心地提醒他,他却不管不顾,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有时还特意瞪我一眼说:“你这个同学,上课不要讲话。”这使我对他完全没有好印象,对他的课也是兴致全无,尽管我最喜欢也是学得最好的是科学。
他的“讨厌”还不过与此。一次,从办公室回来的同学说老魏大课间叫我去一趟。我没怎么在意,慢悠悠地走进办公室,却看到老魏皱着眉头,板着面孔,盯着手中的作业本。我收起笑容,缓步上前,他没有抬头看我。他低沉的声音略带点怒气:“这本是你的吧。”“嗯。”我以为他要说我字迹潦草。他又拿出另一本,这本上的最后的说理题和我一般无二,我顿时清醒过来,显然是哪个杀千刀的拿了我的去抄还不改。老魏抬起头:“这是怎么回事?”他质问我。“反正不是我抄作业!”我针锋相对。他没有再说话。沉默表示认定,这比骂我更让我恼怒和不甘。我握紧拳头,对他的印象又下降了一大截。
以后,有时我的科学作业本直接拿给教数学的班主任改,有时又被哪个同学拿走而没交,出了这些状况,老魏总是说:“你这个同学,读书像干部一样惬意的。”这使我极为恼火,决定从此不再听他的课。
我想到就做,想到就做到。之后的半年,他的课我都在睡觉中度过,作业我依旧做,他依旧不一定改,我科学成绩依旧好,他也不来管我,任由我自己。
当然,这期间我也没少找他的茬。我靠科学这门课的优秀,冲入市第一中学提前招生的选拔。当时我自恃实力,以为科学全校已鲜有对手,作为对他的报复,总是找一些颇难的题目刁难他。他倒也干脆,说不会就不会。这也使他成为了同学们的笑柄,而我也幼稚地认为自己大获全胜而沾沾自喜。
中考临近,我需要考一个科学实验的A级。实验并不难,我在实验室试练完就回去了,老魏却说要来看看到底怎么样。这使我很惊讶,向来对我不管不顾的他,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来到实验室,我自信地做起了实验。刚一动手,就被老魏制止了,劈头盖脸训了我一顿,然后用极为专业的语言讲解了一遍,实验器具在他手中如同活了一般,上下翻飞,运转自如。他的眼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年老的暮气被冲淡,原本高大的他显的魁梧挺拔。我瞪大眼睛观摩这,一边记住他那规范到极致的操作,一边在大脑中飞快地改变对他既有的印象。他对我的关心,终于被我所感受到。为了让我更好的操作,老魏有将显微镜借到办公室,一步一步为我一个人演示着。
他讲得越细致,我心中就越愧疚——他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坚持在学校讲课,我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他。想起他年轻时的风采,他的心,一定是悲伤的吧?对于学生的轻视,他一定不甘而无奈吧?
我所能做的,只有在初中剩余的日子里,专心地听他的课,无论答案的对错,我都静静地聆听,一直到我进入了高一级学校。现在我忽然想起了老魏。老魏,你怎么让我如此难忘!
(发表于2016年10期《创新作文(高中版)》)
记忆舌尖上的记忆
£陈珂妮
祖父母曾有块地,种着青菜、大蒜、玉米、萝卜,量不多,种类却很是繁杂。
父母厨艺并不好,一切好食材都极易化神奇为腐朽,色泽可疑、内容不详,着实不忍下箸,后来才请了阿姨。阿姨的菜虽然美味,却像高档餐厅中只有一点食材的大盘,精致,却缺少些风味——土地的风味。我只感觉在咀嚼机器压榨出的成品。这令我想起幼时,那些安慰了我所有委屈的舌蕾上的味道。于是想,大概生活中所有的烦恼都能从食物中找到安慰吧。
祖母的厨艺是在自己实践下练成的。她有一本厚厚的红皮笔记本专记菜肴,如数家珍。祖母母性极强,我头发长了,裤子显短,都逃不过她的眼。她在我失意时从来不是用语言来安慰的,而是做出一大堆吃食。
我最爱祖母做的水豆腐,泡在水中,撒些虾皮和葱花,装在印有“万事如意”的陶瓷碗中,口感清爽,气味淡雅。形状有点像今天的日本豆腐,但比日本豆腐更加细腻柔滑。刚到嘴边就不自觉滑了下去。有时还来不及细尝,就被多事的舌头推了下去。她常带水豆腐给地里干活的祖父,通常是我拎着这小篮子。所以祖父总不能吃到完整的水豆腐,淡黄色的水豆腐,被我的脏手扣掉一块,祖父还是会吃——这已不太周正的水豆腐。
祖母的西红柿炒鸡蛋也是一绝。西红柿和鸡蛋都被炒得很软,很嫩,咬下去,西红柿和鸡蛋没有违和感。我感觉那是一种完整的幸福。
蛋炒饭见不到蛋,但都是蛋香,每次不愿上学了,便能闻到这气味,于是快速洗漱下楼。蛋炒饭,当然要配干菜汤。干菜汤的味也很是浓郁。
祖母还会酿些酒,多半是米酒。她特例允许我拿着筷子蘸着吃。我还记得那晕乎乎的甜味,极易上瘾,似水中伊人,朦胧美妙。
祖母的锅里能谱出童话,奏起乐章,挑逗人的舌尖。满满的,都是那食材调料间的温情。
后来哟,农田被房地产开发商相中了。桌上再也没有能嚼出声的青菜,够辣够带劲的大蒜……我们开始担忧食品安全。模样周正,颜色鲜艳是大忌,都得选模样颜色较次的。现在祖父母和我们都住上新房。在城里,做不出舌尖上的记忆了。
我记住了这些:祖父种的蔬菜青翠欲滴;祖父种的西红柿鲜艳饱满似婴儿的脸颊;祖母家养的鸡从不生病,每天规规矩矩地生一个鸡蛋,多半是双黄或三黄的。
(发表于2020年4期《中学生天地(C版)》)
此生途经布达拉
£王异
据清史记载,康熙四十六年冬,六世达 赖于青海湖畔亡故。
雪山矗立在天边,神秘莫测,铺就的莹 白绒毯绵延千里,日光折射出遥远的布达 拉,它宁静祥和的气息也被凛冽的寒风吹得 震颤。
这一日,达赖喇嘛五世圆寂。
这一日,我在门隅诞生,有来自布达拉 宫的生命印记。
北起的风刮过格鲁派,第巴桑杰嘉措 忙得不可开交。按照五世达赖喇嘛的遗嘱, 桑杰嘉措匿丧的同时,派出了手下寻我踪 迹。为防止歹人阻碍灵童转世,这一切都悄 声无息进行,故而我两岁时才见到这几个外 乡人。迷雾之中的人生,眼前没有方向,四下 寂寥,毫无生气。我像湖水上的浮萍,也像 大海中的一尾鱼,像个无根之人。在门隅, 我毫无归属感。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告 诉我,我来自布达拉。
于是我在第一次见到曲吉时,就生出了 强烈的念头 ——去布达拉宫,去做雪域之 王。
稚嫩的身 体里流淌着古老的血液,是 一脉传承,是一种信仰。冥冥中自有定数, 八万四千法门为我敞开。桑杰安排我定居在 措那,在那里的晨昏,我学习藏文,接受佛 学、文学、天文、历史等知识。桑杰一直秉承 着五世达赖喇嘛的临终嘱托,努力将我培养 成一个佛学精湛,意志坚刚的活佛。我也曾 这样坚信,自己会成为像前世一样伟大的政 治和宗教领袖。
十五年后,噶尔丹兵败,康熙从战俘口中得知五世达赖竟已圆寂十五年之久。我的身 世也再没法隐瞒,桑杰将我迎进布达拉宫,章 嘉国师为我主持坐床仪式,五世班禅授我沙弥 戒,此时的我——仓央嘉措,才真正成为藏众心 目中的大喇嘛。
可一切都悄然变化,我曾经的向往,被布达拉 宫的料峭寒风吹得支离破碎。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肃穆严谨。谈论的不是政 务就是税收,我还要接见各种各样的陌生人。可 真当我问及政事,人们却遮掩着不想让我了解。我 和活生生的世界隔开了。渐渐地,这无趣枯燥的 生活让我厌烦,美丽的宫殿像一座座囚牢,令我桎 梏加身。外表的光鲜,地位的尊贵,无一不加重我 内心的孤独与无助,明明白白地提醒着我,此生皆 是虚妄。生命本该轻松自在,却在无形中被套上了 沉重的枷锁。
夜色散漫,疏朗的风划过殿前的风铃,发出脆 脆的铃音灵动清明,轻轻撩拨着我死寂的心。渴 望逃离,这是我此时全部的心愿。
红尘也许纷扰浮华,但耳边的叫卖声这样真 切,骏马疾驰扬起的尘土蒙住了苍蓝色的天空, 纷纷扬扬,落尘满衣。火红的衣袍暗淡几许,眼眸 就更透亮几分。在拉萨的八角长街,没有僧人躬身 行礼,没有师父约束礼仪,我的内心欢呼雀跃,可 以倏地飞上须弥山巅,将连日来的阴云万里一眼 看开。
藏众亲切。我很快融入其间,学到了很多师 父不曾传授的生活知识。那时我才体会到,原来 太多人的生命中,没有锦衣玉食和画栋雕梁;太 多人为年成、税收、暴动而烦恼,日日奔劳。阜盛 的人间,像渔网从海中捞起的鲛人泪珠和海妖艳歌,华美的夜勾引着人心的欲望,可我却看见女子 在刺骨雪水中浣衣,懵昧小童牧牛羊走千里……
与苦难相比,孤独又算什么?
我也曾浪荡天涯,以双眸摄取山川风光;也曾 沉迷繁华,用心感知世事凄凉。酒肆中饮酒欢歌 的日子并未让我感觉自由,回想起幼时的自己许下 的诺言——“做一个利益四方的人”,一股无言的 失落和懊悔噬啮着心头。
回归布达拉宫,我决定重拾当初的志向,以及 前世用尽一生尚未完成的夙愿——将宗教与政治 和二为一,为西藏众生求得福祉。
我拒受比丘戒。出家之人戒体清净,不应受 俗世五藴熏染,但这样无垢之人,如何治理好一 方水土?桑杰被政敌迫害而亡,我也受蒙古人囚 禁。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我将五世达赖构建的 蓝图重温了一次又一次,做了无数种设想,最后无 奈地发现,只有我的死,才能让各股势力重新洗 牌,让康熙再次选择西藏,才能为格鲁派求得一 条生路。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我 垂眸叹息,而生死,有时也必须舍弃。
从布达拉宫走到理塘,前方再无路,回首也无 归途。
“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霄一羽雪皑皑。此行莫 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我知道自己的预言 会成现,七世达赖喇嘛生于理塘,西藏也会趋于 安宁。
闭上眼之前,我想起十五岁那年,繁华奢靡的 夜降临在拉萨街头,而我站在布达拉宫的巅峰。 月笼寒雪,星垂大荒。
(发表于2018年3期《新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