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佳乐(浙江省萧山十中313班 )
来杭州的第三个月,又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整座城市被雨雾笼罩,下着雨的杭州像一个曼妙的少女,执一柄油纸伞,着一身盘扣旗袍,蹁跹的走在街上,手心向上是妩媚,手心向下是娇俏。奶奶茶园里的茶苗欢欣地享受着雨露,他们施施然的舒张着身子,那幼叶在风的作用下,不断地变换着舞姿,好看极了。连杭州的茶苗都和杭州一般,柔媚模样。
也曾细读过郁达夫《江南的冬景》,也曾心怀着对江南的向往,但都被无休无止的雨给打破了幻想。晒不干的衣裳,被浸湿的球鞋,屋内的潮气,一切都让我这名初来乍到的北方人感觉厌烦,想抛了父亲的交待,赶紧走人。不过杭州人好似对这糟糕的天气,天然的带着“免疫”。姥姥看见这般频繁的雨潮,眼里满心欢喜,她慈祥的目光看着这片雨,看着一颗颗茶苗,看着这座活力又慵懒的城市。
站在房檐下,面前是灰暗的雨幕,看着洋溢着幸福的奶奶,我不禁问道“这样下雨,就不烦吗?”
听了这话,奶奶抬着头,带着吴地特有的软软的声调,“不烦啊,这雨是正正好,再小些,苗苗们冒不出头,再大些,就要折了。等过几天,出太阳了,就可以采茶了,雨后龙井的滋味,千金都尝不到哩。”
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上扬,骄傲神气得很。我觉得有些好笑,顺从地点点头。
其实这样的老年人,我在北边是很少见的。在北边,奶奶都称“姥姥”,北边的姥姥们带着北地女子的豪爽气,即使已经到了七八十岁的年纪,贫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若你问他们些事情,要不就是一无所获被打发了去,要不就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而南边不一样,南边的奶奶们,在怼人这件事上,更偏好“放冷箭”,时不时的来一下,更多的,只是用又软又绕的方言轻轻嘀咕一下,而对待某些问题也是较真的很。
短短三个月,南北风土人情的不同,可见一斑。
日子一天天的,在或太阳高照或细雨绵绵中匆匆掠过,我也越来越能体会到南北的差异,也慢慢的抛除了那些刻板的偏见,更深深的触摸到杭城的魅力——她不仅仅只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的灵魂也光鲜亮丽。她不像上海、北京这般娇贵的大小姐,娇贵的让人难以适应,迫使人跟着她们的步伐,却渐渐在物欲横流中迷失自己;她也不像成都这个慢慢生活、独享岁月静好的田园姑娘,让人在慢节奏中变得懒怠,失去了风骨。
杭州并不缺作为南宋古都的骄矜,亦不缺鱼米之乡的慵懒,在这片物资并不丰富、地势并不得天独厚、气候也不宜人的江南大地上,杭州人靠着自己的锄头,一下一下,深深的,坚定地,搏出一片天。
不日,到了三月下旬。奶奶早前就寻了道士算了日子,怕耽误了茶苗的好时刻,茶叶不比寻常作物,一年只开张一次,开张便吃一年。龙井茶的采摘是一门大学问,最值钱的莫过于“明前龙井”和“雨后龙井”,奶奶要摘得便是“明前龙井”。
在清明节前后的两三天中,奶奶召集了几位伯伯姑姑,在田里不断辛劳,龙井茶的采摘,得采细嫩的,鲜叶嫩匀度最是要紧,一片好的龙井茶的茶叶,只取单芽,俗称“龙牙”,而那些过老的,被称作“象大”,“象大”的命运往往是被奶奶送给左邻右舍,虽不值得几两钱,但好歹也是龙井,牌面气足着呢,奶奶说话的样子还在我眼前浮现。
浩浩荡荡的采茶行动,两天后就结束了。奶奶开始炒制茶叶,具体的门道,我也不太明了,只记得奶奶飒爽的英姿,与鼻尖的茶香。虽然一家子忙活了两三天,可炒出的茶叶量也不过三四斤尔尔,奶奶拨了八两给我,让我带给远在北方工作的父亲,又将谷雨后炒的旗枪理了三四斤,让我分给北边的朋友们,“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南方的特色。”奶奶是这么说的。
临别前,奶奶又亲身给我煮了一小壶珍贵的明前龙井,像是在看一场表演,奶奶的动作潇洒飘逸,她的注意力钉在茶壶上。
渐渐的,我懂了,我懂奶奶为什么不肯和我去北边生活了,她爱茶叶,她也爱这座城市,一爱就是一生。
茶入喉舌,一阵清香,回味又甘甜,茶香与热气,腾腾的氤氲了我的眼睛,莫名的,我也爱上了杭州。袅袅的茶香,氤氲了南北。
(指导老师:冯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