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处怡(浙江省萧山十中207班)
老胡家的茶馆,据四邻里传言,那得是清时就开馆了。国内大乱,战火四起,狼烟纷飞之时,茶馆里茶气腾腾升起,断断续续的新烟,总归是茫茫炮火尘气中,国人心灵的慰藉,似乎华夏人几千年的风霜雨雪都沉淀于茶碗底下的碎末茶渍,茶香悠远……
老胡常年着一小袍,那样式图案都是老旧的,他父亲将茶馆传与他时,说“烹茶的,就得这么个模样!”每每开张时刻,手上提溜一小茶壶,他便去馆口叫卖。其实来喝茶的,日日几乎都是固定那么几人,可老胡心想着,卖茶的,就得这么个模样!
“呦嘿……刚采的新茶诶……您凑近来闻!顶香——”等进来几个常客,老胡就钻回堂内开始烹茶。那茶叶罐,密封的死死的,玻璃罩里透出清冽温馨的绿意。木塞拔开的瞬间,清香幽远的茶香沁入鼻尖,他咂咂嘴,咕叨一句“多好的茶”,端上一杯龙井茶,来客细细品味。他们土生土长在萧山,对龙井虽算不上品茶专家,却也略知一二。轻扇一下,丝丝缕缕鼻尖盘旋;抿上一口,津津液液唇齿留香。缓缓闭目,好像能感受到龙井茶,千百年的风光辉煌,涩而甜的滋味,绵延至今依然绽放。茶碗中漂浮的嫩叶,舒展游动的姿态,瞧的出了神。
老胡卸下毛巾,端坐木条凳上,开口闭口间,就是王母娘娘吕洞宾,乾隆皇帝慈禧太后,对这茶怎样青睐有加。抬手仰头时,袖口指尖都是茶香余韵,今古逸闻,东西奇趣。
茶馆传了一代又一代,对面的老屋终是要拆了,好像要建座庙,挖土机刨来刨去,画了线,工人聚集了,工头拿着喇叭喊些粗俗话,老胡默默敛了帘子。快清明了,收了一波茶叶,叶芽尖尖细细嫩嫩,绿得极合老胡心,白绒绒的毛儿让人从心底生出柔意来。
对面的工人又到了换班时间,这边的茶馆是他们喜欢的休憩地方。可每每走到门口,身上的溅泥沙尘,满身的水泥味,还有一年四季掩不去的汗酸,讪讪尬笑迈不进步子。老胡看着门帘下几只脚跺了跺地,又不动了,了然!
搭上毛巾端着茶壶,摆出烹茶人的模样,撩开帘子,“进来坐坐吧,一上午辛苦啦”。工头挠挠脖子,带着兄弟自觉坐在离门口近处的位子。老胡摆上一壶茶,置于堂中央,悠悠哉哉的开口:“那里闻不着茶香啊,来来来过来坐。”门口几人面附尘埃,笑纹里似乎匿有污垢,扑扑衬衫上的灰尘,就肉眼可见一滩沙粒,但终是迎着一阵风踏进座位。
那盏热茶,浮着蒸汽,灌入肚中,大汗淋漓,脑中清新,一刹那,人才惊觉不对:这样的百年茶馆里囫囵喝茶,怕是负了老板好意。尬色面面相传,小心翼翼探头四望,却见——茶客淡然如常,老胡面色如常,顺手倾斜一茶壶,青绿的茶水沿壶口流出,注入茶盏,端起,一口吞,动作之俗与那几个工人无异。
就这样,一天天的,常客多了。茶汤更为亮绿了,滋味也更为鲜爽了,胡家这百年茶馆自是更多了几重人间的烟火气息。
(指导老师:王旭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