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汤健浙江萧山十中314班 )
晚风拂过庭院,茶香飘逸,落日的余晖悠悠的散在地上。
我不知这院中老人能留住多少暮年的流光,而那旧时趣事,又记几重于心上。现在的庭院已不再如往日那般的热闹,有的是那残褪的匾额,还有那案几上散发着余热的龙井茶。
世人皆知:酒由果酿,乃呈一杯浓烈;茶由叶出,而显一份清淡。故此,酒于入世者,茶情出世人。恰如此,爷爷的红豆杉酒多的是那一份烟云火燎之气,而奶奶的龙井茶中多的则是那一份悠然与深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已经是头发花白,她喜欢操一口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和我这个刚刚懵懂的小孙子谈天说地,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懂,但也听的乐滋滋的,我喜欢奶奶的津津乐道,让院子不觉寂寞。
奶奶说得渴了,就拿起案几上的茶杯,从那不知道多少年没洗的满是茶垢的茶壶中倒点出来,小酌一口,品茗一番,然后缓缓地咽下,还会时不时的发出“咂咂”的声响。当然了,也少不了给我倒上几杯,一开始我还喝,不过受不了那苦味对味蕾的冲击,便长了记性,果断的拒绝,奶奶也只好作罢。就这样奶奶说着说着,我听着听着,到了晌午。
嘎吱……
门开了,爷爷从外面回来了,这老干部不知道又去哪儿了,竟然还喘着小气。奶奶立马递上一杯泡好的龙井茶:“老头子,来。”爷爷二话不说,直接一口干,那豪爽,和他喝酒时一个样子。
奶奶则在一旁开始碎碎念起来:“你啊!不知道慢着点啊,小心给呛着!”
“不会不会。”爷爷喘了一口气回道。
“周末一个大早上的,干嘛去呐,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奶奶有点生气的问道。
“我啊!嘿嘿,你看。”爷爷一边傻笑着,一边指向小竹篓,“上次你不是说想喝点新茶么,这不我上后山的那几颗龙井茶树上给你采点回来尝尝。”
我探着个脑袋去看,只见半篓绿油油的叶子,很是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吃的吗?”
奶奶瞬间笑了起来,拍拍我的小脑袋说:“傻孩子,你不要喝的那茶水,就是这些叶子泡出来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午饭过后,爷爷进入了厨房,点火烧柴,带上了线手套开始忙碌起来,我就专在一旁拿个小凳子趴着,在另一个没有被用到的灶头上观看这场火与速度对龙井茶叶的深沉考量。
只见一双大手在锅中划来划去,还时不时地抓起一把,撒盐似的散落回锅中,后来爷爷竟然把手套给拿掉,直接上手,说是这样能更好地掌握火候。约摸个把小时,爷爷端着那刚炒好的龙井茶出来了。
奶奶在一旁则是开心地笑着:“老头子啊,以后就别上山去摘茶叶了,危险的很,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办哩。再说了,老大他们有茶园,做茶生意的,还怕没茶泡来喝啊!”
爷爷憨憨地笑着,回道:“好了好了,老婆子,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先泡着尝尝喽,看味道如何。”
“你炒的,就从来没差过。不过还是要归功于这茶叶好,毕竟祖辈种下的龙井茶树,多少年了,没人管,还能长那么好,可见啊,好茶,好茶。”
我明白奶奶又开始数落爷爷了,不过这已是常态,爷爷当然也明白奶奶这就是嘴硬,不肯夸他一番。
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枯荣有数,得失难量。
在七岁那年,正值黄梅期内,传来了一个噩耗。
在一个黄梅天中罕有的晴天,奶奶搬梯子上房晒东西,失足落了下来,恰逢爷爷在村委会工作,不在家中,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已没了气息。
是的,奶奶走了,走的没有一丁点的征兆。从那以后,山间又多了一块坟头,而我,则是少了一个爱我的亲人。
奶奶走后,院中的一切都开始变了,变得不再如以前那般的干净,庭中的小花猫不见了,喜欢跟在我身后当保镖的老黄狗也不知去了哪儿,而爷爷则是在那短短的数月里多了好多的白发,显得越来越苍老。奶奶走后,爷爷也不再是那般无节制的喝酒了,爷爷开始了“品茶”,在逢年过节我回去的时候,也会拉着我,谈谈酒的文化,聊聊茶的灵魂。
是啊,小时不解茶,而今已是喜茶人。我望着檐下那梨木案几,扶过案上的几盏砂杯,提起这岁月留香的一杯龙井茶汤,分至盏中,一个人静静地坐,慢慢地喝。
第一盏,苦涩;
第二盏,甘甜;
第三盏,回味。
三盏闭恰已是六九时分过去,而今,与昔时相比,我也已多历世十二余载,确也懂了爷爷为何渐渐如奶奶一般爱茶。
毕竟,这最烈的酒,还是解不了心中的愁苦,举杯消愁可谁知愁亦胜;而这最苦的茶,却可以苦攻苦,正所谓悠然与深情好过这烟云火燎。
依着那一袭春风,山间那几株盘根于乱石之上的老茶树又慢慢的展露出了新的枝叶。茶树高度比我们平常在茶园中所见要高出一到两尺,刚刚长出的新叶绿中泛黄,还含带着小小的茸毛,在晨露的滴润下显得更加的鲜丽,随风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飘逸在山间,沁人心脾。
春分至,又是一年龙井开采时。
茶愈新,盏水已温,可取一撮龙井,于屋檐旧址下,将这过往驻于心,化于行,沏出那份属于自己的淡定与泰然。
我茗下这最后一口,细嗅这庭院中,茶香依然四溢。回眼相望,原来,爷爷所温存的那杯龙井,此时茶香正溢,于空中氤氲漫步,填满了整个院子。只可惜,檐下烹新茶,静候故人尝,但这茶未凉,人却已去。
(指导老师:杨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