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一起触摸春天
■颜渊(江苏省运河中学高三)
“穿黑裙的女人夤夜而来/她秘密的一瞥使我精疲力竭/我突然想起这个季节鱼都会死去/而每条路正在穿越飞鸟的痕迹。”薛生白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感到四下光影以某个特殊的频率颤动,这让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这个时代以极大的热情将他塑造成了医生,也似乎以极大的恶意让他与胡愔遇上了这场疫情。他在破碎的光影里想起了这首诗。
薛生白拿着手机,迟钝地拨打了胡愔的电话。“喂?”当他听到胡愔疲惫却故作轻松的声音,他就已经忍不住了。其实薛生白想要说的是“我全知道了”,但她让胡愔听到的却是“早点休息,晚安”。放下手机,久违的无力感一点一点被挤进了四肢百骸,在恍惚中他居然找到了莫名的熟悉感,是在想象里?是在潜意识里?还是在他与胡愔短暂分别后的梦里?当他起身时才发现,原来这是二零零三年非典时父亲对母亲说的话。
薛生白被裹挟在黑夜里,身后流淌着霓虹,他感觉自己像是头一次离开北国的原野,在武汉的长江边游荡。薛生白只是一个小医生。
(在两个月前,他还在和北京的室友大谈KMT,胡侃自己又红又专的出身)其实,在疫情开始前,他就已经料到自己或身边的人可能被感染,尽管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但他还是不能接受。
薛生白想到了自己收治的病人老马。他来的时候,呼吸都困难,如今已经要出院了。想到这,他的心里似乎即将爆炸的气球被放瘪了气,一瞬间就舒缓下来了。但随即他又想到那么多没有熬过这个冬天的患者,心又沉了下去。
“活着就是生命的满涨。”他听到有人这么说过,是谁呢?是老马?是主任?或是胡愔。他此时并没有别的感受,只觉得这话说得真好。薛生白曾边给老马测体温边说:“老马,不要过度紧张或焦虑,放轻松病就好了。”老马冲他呲牙:“医生恁放心,有恁在,俺一点也不紧张,俺身子皮实,天天这跑那跑,么事没有。”薛生白还记得那个笑容,那是一个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最美好的笑容了吧。
尘埃是半途的叹息,薛生白忽的想到了看到的一句话。
薛生白还有许多话想对胡愔说,但他也知道,胡愔也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在这一刻,两个心靠得那么近的人走在一起不容易。
迎着三月的风,他闻到风里夹杂着的春天的气息。这件事他谁都没有告诉,其实他能闻到季节的更替,就像白昼流星一样明明发生着,人们却见不到一样。“日至,睹甲子,木行御。睹丙子,火行御。”那么到今天他该怎么做?薛生白想要和胡愔一起摸一摸春天。
薛生白不仅是一个小医生。
他有些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打开手机,此时距主任通知他胡愔已被病人传染,整整过去了七分钟,他就这样从10:38漫步到了10:45。薛生白走出墙角的阴影,扎进了眼前流动的霓虹中。
医院。胡愔刚入住自己的病床,她对薛生白说自己被紧急抽调到第三医院,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相见。只是她不知道,还能否相见。在窗户的反光中,她看见自己脸颊消瘦而憔悴,她看见那双深凹的眼睛……胡愔闭上双眼,泪水顺着白天流过的河床再一次涌动。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手握住。他看到了另一张同样消瘦而憔悴的脸。
胡愔在一刹那后就不再吃惊。
她别过头去看漆黑的夜。
薛生白也下意识地去看那夜。
窗边漆黑的天空里什么都没有,但他们却同时看到了场烟花,在黑黢黢的远处璀璨着。薛生白紧握着胡愔的手,他们都没说话,但他们心里都想着,你要好好的,你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