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闻婷(浙江萧山十中101班 )
持续的高温烤炙着鲜嫩翠绿的茶身,待茸毛脱落,扁平光润,幽雅纯和的栗香已沁入茶心里。
——题记
热浪滚滚而来,扫荡着身旁的石壁。空气中氤氲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和压抑,一股股密不透风的燥热似厉鬼侵蚀着我裸露的一寸寸肌肤。薄暮的天积压着阴沉的云,半边染上了病态的红,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行进。骤然,西边的天劈下一道迅猛的银光,喑哑的闷响夹杂着刺鼻的空气隐隐传来。
“沙沙沙”,柔嫩的鲜叶在涂抹了油的铁锅中上下翻腾着,焦灼的温度烤瘪了那脆生生嫩绿绿的外衣,你被一遍遍揉捏着,一叶叶摩挲着。在经历了一次次反反复复的抓、压、抖、甩之后,你理直了,扁平了、光滑了,生命以另一种形态呈现着。不,这还不够,杀青薄摊回潮后的你还需经历一次辉锅,再一次接受抓、扣、磨、压、推直到茸毛脱落,光润扁平,挺直匀整。
我慌乱地站在通往树丛的路口,震惊和后悔接踵而来……
“阿桑,你快进来”,已经跳入树丛的父亲在前方喊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和决绝。
“我……”,我迟迟难发出下一个音节,退缩似一盘被打翻了的散沙在双眸中翻滚,恐惧在心中迅速集聚,诧然间席卷所有感官,前方是一个被锋利的树枝和尖刺覆盖了的远比自己还高的坑,一条几乎不能行走的路。
“不——”,我惊恐地尖声叫道,双腿开始战栗起来。
“快点!”,耳边再次传来尖声的怒喝,一双棕色的双眸里好似有火焰在升起,逐渐酝酿成庞大的风暴中心。
幽雅纯和的茶香不知从何处悠悠袭来,晶莹透明的玻璃杯中,那茶叶缓缓舒展、游动、变幻,撩拨着此时不敢前行的我,恍然间,似仲夏夜静谧得不可思议的蝉鸣牵扯住一颗逃离的心。
我颤巍巍地伸出脚,掐着已泛白的手指,闭上眼,豁出去地纵身一跃,“砰”,坠到那道深渊的底部,双腿一下子失重,坐在枝尖铺垫出的路上,撑着泥土站起,又是一阵酸软,重重地踉跄了一下,艰难地趴着石壁,拨开错杂纷乱的树枝,趔趔趄趄地擦着那尖利的枝挪步。
暮色像一股灰暗的水流漫入星星点点的小缝里,我使劲地往里挤,父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无助、恐惧在周身弥漫,一道惊雷滚落,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脑中回想着出发前:每一日父亲钓鱼回来后鞋上都有泥土嵌在其中,便好奇父亲究竟去哪了,明明前往钓鱼的路是平坦的柏油路啊?如今却不想道路是这般的崎岖难行。
丝丝缕缕的茶香在这狭窄的黑夜里肆意跳动,仿佛间又携带着些家门口那熟悉的嫩栗香。光亮剔透的玻璃杯内,那游动着的芽尖冲向水面,悬空直立,然后徐徐下沉,如春笋出土似金枪林立,于浩渺的大气中铺散开别样的醇香。
“噼里啪啦”,一点,两点……越来越多的雨向我砸来,我努力往前逃,它好似追踪我一般竟一股脑往我身上蹦绽开来,厚厚的枝桠横栏在前方,我一点一点从它的缝隙下钻过去,手背上是一阵阵火辣辣的疼,我无从顾及。摸索地行进上一个晃晃悠悠的独木桥,试探性地一脚踩上去,又连忙缩了回来。两眼迷茫慌乱地看着周围,旁边是深得可湮没我的大坎,后方是追赶我的无尽黑夜。路,唯有离我一两寸远的这座古老至极的桥。
经过沸水的冲刷和洗礼,沉沉浮浮之间,墨绿的叶片在汤水中尽情舒展着,柔柔地摇曳着,似乎又远胜于鲜叶时的模样。汤色在它的浸润下愈加鲜亮,慢慢由浅而深,由嫩绿而翠绿,那微微幽香就这样弥散着,持久着……
鼓起勇气,猫着腰,绷直脚尖,僵硬地将一只脚搭在桥的边缘,轻轻地往前挪,再慢慢将身子的重量顺着这条线一点一点延至脚尖,心一横,握紧了拳头,将另一只脚尽可能迈大,继之迅捷地就着一声古老而清脆的“咯吱”声响,成功了!我触及前方的土地,那是一片泥泞的田地,加快脚步,渴望见到那抹身影,但脚下好像踩着无数只刚出泥潭活蹦乱跳的泥鳅,禁不住打滑,我稳稳身子,克制住慌乱,将脚步踩实,目光向周围落下,终于在树丛旁发现垂钓的身影!
“阿桑,快来。”,听到父亲的呼唤,我激动地向前奔去。
“你将假饵抛入河里,说不定会有一个大惊喜”,父亲将钓竿递给我,我轻轻触摸它,将假饵顺着鱼线扔向河里。
“钓鱼,讲究僻和静。需要人少的地方,因为那里才是一块宝地,那是鱼儿们的天堂。而往往那样的地方是很不易前行的,布满了各种的杂枝和意想不到的路径,能钓到鱼的人常常都冒着险另辟蹊径。”父亲如是说。是啊,生活何尝不也是这样,不会总是平坦绵长的柏油马路,需要我们一路披荆斩棘。我们唯有坚持住,才能在干旱的沙漠饮出清甜的甘露;唯有在绝境中经得住打磨,方能成为出鞘的利刃。
闻香品茗,最是美妙。深吸一口幽幽的茶香,再轻轻呷一口,啊!那味道简直美不胜收,霎时间神清气爽,一丝微微的甘苦过后,舌尖丝丝香甜久久回味。
唯有经受住百般锤炼的叶子才能拥有那久久弥漫的幽香,唯有经久不息的高温才沁出那微涩茶香中的甘甜,穿透齿间直冲咽喉的清冽。这,是苦尽甘来的碰撞。
暴风雨慢慢压低了声音,河水中漾起层层涟漪,雨点儿拍打着,泛起点点波光。我紧紧盯着水面,顺着银线透过那深绿的河水,看到了咬着假饵的鲈鱼,嗅到了那绵绵悠悠的茶香……
(指导老师:黄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