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单桌
■董晏辰(山东省费县第二中学高三)
一次下楼扔垃圾,我偶然瞥见我们楼梯间多了一张单桌。桌子非常简易甚至没有桌洞,几本书垫在桌脚保持平衡,桌面刻的有些斑驳却很干净,走过去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好奇心驱使我将楼梯间列为我的视察范围。“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同学这么刻苦在这里学习。”我从猫眼探去。只见,女邻居穿着宽大的家居服倚在门口,眼睛看向两米远的单桌处,嘴角微微扬起,语调里溢着温柔。顺着她的目光向单桌看,我终于看到了单桌的使用者,她的丈夫,我的男邻居,一位医生。原来,他为了不感染家人,只能让自己搬到楼梯间,进行自我隔离。
我每次遇到他,他都能露出那种看不见眼睛的招牌微笑。他只有三十来岁,身形宽胖,面容清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不多,压力却“独占鳌头”。额头上泛红的痘痘在他素面的脸上分外明显。这次,他疲惫得更多了:他的头发杂乱成野草的模样,长到可以盖到额头,眼圈肿大,眼神暗淡,下巴上还有一圈淡淡的胡须。“嗯,现在正是高发期。”他回答得有些含糊,可能是工作的疲惫。“对了,儿子呢?”语调明显欢快了些。女邻居往屋里斜了斜眼示意在家。还没等他开口,孩子就自己跑出来了,但他很乖,只跑到门口,“爸爸,今天的粥是我做的呦,我加了你爱吃的红豆。”孩子摇头晃脑地说,天真地想向他父亲邀功。女邻居轻揉着孩子的头,看着孩子,满是骄傲。他又露出了招牌微笑,嘴里夸着儿子很棒,手比出了赞的形状。他本应该抱抱他,亲一口来表达自己的骄傲,但他无法去,唯有语言还能传达他的自豪。触手不及的爱,或许是这样的吧。短暂的聚餐时光结束了,他抹了抹嘴,转眼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母女俩相互依偎,眼光送到不能及的地方。
听说邻居家葱没有了,我便用食品袋装了几颗葱,挂在门把手上。因为疫情我们不能接触,但是温暖还能用这种方式延续的。轻缓的敲门声打破了正午宁静,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打开门,邻居家的小弟弟敲完门,很乖地又回到妈妈旁边,像上次一样。我看了看对面母子和单桌上的医生,有点不知所措。
“闺女——”他总是喜欢这么叫我,“多谢你送的葱,菜好吃多了。”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疫情当前,你可要在家待好,你不用出去,多好”。他温柔地嘱咐我。我半开玩笑地回答到“在家太无聊了,我特别想出去……”还没等我说完,就被他雄厚的声音打断了,“请你好好待在家里,家所谓无聊的家,却是警察和医务工作者不容易回去的家。”他眼神坚定,不同寻常的坚定,一谈到这样的话题,他总是格外认真,认真到让人害怕。他停止说话的那几秒是那么漫长,声音在楼梯间反射,弹跳,回绕。没有人敢说话,甚至呼吸都暂停了。我低着头,两只手局促的“掐架”,脸涨得通红,炽热得烧着我的眼,我抿着嘴,眼睛试探性地看着他。“所以,闺女,家再无聊也是温馨和安全的。”和蔼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嘴角的皱纹又能多叠几层,他又变成和蔼的那个他了。我知道这种翻书式态度转变,是因为他心中有那份对医务工作敬业。
我与他目光相触,鼻子一酸,眼睛鼓着泪花,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憋着不让泪流下。这种难过不是挨批的委屈而是一种对责任的敬畏,对全心付出的心疼。正午的阳光刚好,穿过狭窄的窗口,落在他的身上,折射出光芒,刺破楼梯间封闭的潮湿。
对他来说,一顿饭真的不重要了,与家人短暂的相聚才是他愿意劳累两头奔跑的真正动力吧。疫情犹如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将人们围住,无处隐藏,但是我们没有害怕得四处逃窜,反而越靠越近,成为大圆,大圆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发光,攻破屏障,吹散阴霾。“当阳光败给阴霾,你会为我拼命拨开”。
后来,我时常会在单桌上放可口的饼干,热乎的玉米,清香的蛋花汤……就像我家里又添了一口人。没有什么距离是爱不能逾越的。楼梯间很窄,费县也不大,只愿我们众志成城,帮其所能,把奇迹染成中国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