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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作家牛利利:诚实地生活和写作

发布日期:2025-02-06  点击量: 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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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牛利利,1989年生,甘肃会宁人,毕业于兰州大学,哲学硕士,现为甘肃社会主义学院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兰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入选甘肃省优秀青年文化人才,入选第四届甘肃小说八骏;曾在《人民文学》《上海文学》《青年文学》《长江文艺》《作品》《清明》《西湖》《广州文艺》《湖南文学》《飞天》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部分作品被选载;作品曾获黄河文学奖,敦煌文艺奖等奖项;小说集《兰若寺》入选 “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9年卷,作家出版社)。

 

作品简介

中篇小说《光辉岁月》取材自作者的亲身经历。小说从一个春夜开始,神秘的白衣男子悄然来到工作队驻地,在月下发出浩叹,又匆匆离开,不顾“我”的呼喊。在之后的工作中,“我”一直留心寻找那位神秘的白衣男子。元村有三大困难户:“东懒”、“北蔫”和“西倒霉”。在工作队帮助下,“东懒”和 “北蔫”都走出了各自的困境。“西倒霉”杨德利婚姻不幸,创业又屡屡失败。几番挫折后,在工作队的帮助下,杨德利成为了一名远近闻名的乡厨。过年前,杨德利同工作队一起吃饭,席间他穿上一件白色西装。队员小云惊呼,原来杨德利就是神秘的白衣男子。“我”和杨德利对视一眼,只是微微一笑,一切都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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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奖感言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和“叶圣陶”这个了不起的名字发生联系,是我上小学的时候。那会儿,我读到了先生的童话《稻草人》,被那些简洁、忧伤的文字所打动,久久不能忘记稻草人晶莹的眼泪。现在,我再一次和“叶圣陶”这个名字发生了联系,是因为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感谢叶圣陶教师文学奖评委会对《光辉岁月》的肯定!

叶圣陶先生说:惟有生活才是作文的源泉:生活犹如泉源,文章犹如溪流,泉源丰盈,溪流自然活泼泼地昼夜不息。”2021年到2023年间,我在秦岭深处的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山村驻村帮扶,这段经历让我受益良多。扎实的生活积累,让我再次拥有了创作的冲动。于是,我写下了这篇《光辉岁月》。在创作中,我力求一种平实、真诚的文风,记录下那些可爱的人们和动人的瞬间。

读完《稻草人》后不久,我在语文课上又学到了先生的美文:《爬山虎的脚》。文中说,爬山虎的脚是娇嫩的,要是没有触到墙,不几天就枯萎,可一旦触到墙,就会牢牢地趴在墙上。我想,写作也是这样的,凌空蹈虚是靠不住的,得触碰到真实的生活,才会具有生命力。诚实地生活,诚实地写作。这是叶先生为人、为文给我的教益,也是我对自己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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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光辉岁月(节选自第一节)

我们在春夜抵达元村。明月在天,群山黑暗,村庄灯火寥落。不时传来幽微的呼啸,如遥远的风的尾音。什么声?我问司机。正在车外寻路的司机侧过头说,是风,山把风抬高了,能听到,但感觉不到。他回到车上,摇下车窗,向路边一指说,就这里,我知道的,进去吧。

十几分钟后,我们走进院子。院子方正,角落亮着一盏太阳能路灯,照出不大的光圈。西、南两面各有四间平房,木窗上横出烟筒。院中有一棵老核桃树,穗子落了满地。东边是带檐的围墙,上有浮雕,看不真切,只见月影斑驳。远处是无尽的山林。

几个村民进了院子,并不靠前,沿墙站一溜儿,只是笑眼远望,好奇而拘谨。我们是驻村帮扶工作队,乡亲们好!我站在台阶上向大家打招呼。老田是个自来熟,走过去,开始发烟。村民笑着接过烟,向墙角走两步,借着灯光,看清牌子。老田同大家握手、问姓名,转了一圈,没记住,又从头握起。院子里热闹起来。核桃树的枝叶间,有喜鹊扑腾翅膀。

不一会儿,村干部也来了。村支书姓石,黑脸庞,中等个,身后跟着文书和副主任。石书记一脚跨进院门,远远伸出手。我们迎上去。石书记握住我的手,转身对大家说,真和电视剧里说的一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到了!大家都笑。他回头,又看我,竖起大拇指,说,这个第一书记真年轻!文书开了房门,打开灯,又去了煤房。

大家都进屋聊天。有村民问我,在原单位什么级别,有没有乡长书记大?兰州牛肉面是否和抖音上说的一样好吃?文书进来,一手提煤桶,一手捏着两只旧纸杯,腋下还夹着一束柴。大家让开。他放下煤桶,将钥匙递给我,介绍说,这一排四间房都是工作队的,单人单间,把头那间是煤房,里头还有十几袋煤。他揭开炉盖,点燃纸杯投进炉膛,又放细柴,等一会儿,又将粗柴架在火焰上。火烧了起来,呼呼叫着。他扔几块煤进去。老田说,头一遭在农村生活,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副主任走到火炉前,笑说,生了火,熬罐罐茶方便了。又问小云,喝过罐罐茶没?小云摇头。他说,冷水下春尖,放上烤红枣,再放枸杞、冰糖,美着呢!文书用火钳敲两下灰簸箕,跟老田说,洋芋放在里面,能烤熟。石书记同我站在窗边,互加微信。石书记看着窗外,说,清明过后断霜雪,不过山里温差大,早晚冷,不生火不行,当然中午是真热。透过窗,我看到烟筒冒着大股黄烟。黄烟被微风吹散,纱一般掠过。黄烟变成白烟,白烟又变成淡蓝色。屋里热了起来。聊了一会儿,石书记提高声音说,三位一路辛苦,早点儿休息。大家也都告辞。

我整理好行李,换了床单被套,将书码在床头柜上,又打了水,搞起卫生。擦去灰尘的同时,陌生感似乎也被消除。老田和小云进门,端着簸箕,提着铁钳来借火,夹走几块红炭。收拾一番,已到了半夜。我拉好窗帘,添了煤。煤块噼啪作响,炉膛发红,火光从炉盖当中的小孔里射出来,映在天花板上,波纹般摇晃。老鼠在天花板上奔跑、跳跃。屋后传来猫叫。老鼠消停一会儿,又吱吱叫起来。

困意上涌,我进入梦的边缘:白天赶路的场景再度浮现,从黄土高原到秦巴山区,车窗外风景变幻,一会儿又到房间里,我们正和村民聊天,柜里的碗碟碰撞,发出有规律的声响,当当当……声响近在耳边,我猛地警觉,睁开眼坐起来。我轻轻拉开窗帘,一只绿色的小鸟站在窗台上,一下下啄着玻璃。鸟看见了我,一蹬脚,飞向核桃树的树冠。一个男人站在树的阴影里。

男人缓步走到月下,如在河水中起身,从上到下,轮廓逐渐清晰。他一身白西装很显眼,五官却看不清。他走到院中间,停下,举头望月,似乎颇为落寞。烟头飞出,画出红亮的曲线。他长叹一声,蹲下来,双手捂住脸。叹息声不高,却有穿透力,仿佛颤抖着拔出深处的刺,再远远抛出。我推窗大喊,老乡,进来坐!他缓缓起立,望向这边。忽然,一道强光射来,落满灰尘的窗玻璃亮了。我伸手遮住光。我摸索着打开台灯,穿好衣服,出了门。空气寒凉,带着烟尘气息。院里空无一人。我快步走出院子,一脚踩空台阶,险些摔倒。白色身影已到村口。远近传来几声狗叫,山林沙沙作响。喂!我又喊了一声。男人不理会。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拐过弯后终于消失不见。

转身回去。月光洒落院中,仿佛汪着一地清水。烟头仍未灭,幽幽亮着。老田开灯,隔窗问,什么事?没事,我说。烟筒里冒着青烟。回房躺下,我脑海里盘旋着白西服男子的模糊形象,而那声长叹如在耳边般真切。我坐起来,再次拉开窗帘,望向院中。微风中老树轻摇,月影婆娑。四周静极。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屋后的田野里有农人谈论天气。黄牛叫了声,声音漫长而慵懒。铁锨磕在石头上,发出清亮的鸣响。接着,村道上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村民们高声问答着,显得中气十足。老五,进城去?沟里看蜂箱,别让狗熊偷了。还种柴胡吗?柴胡价钱好呀……

我下了床,第一件事是查看炉火。灰烬之下,尚有两小块红炭。我清掉死灰,夹起几块煤,小心地靠在红炭旁。我担心火灭了,盯着烟筒看。过了一会儿,烟筒口冒出热气来。晨光在烟筒口被热气折射,仿佛缓慢流动的糖浆。

我拿了大扫帚开始扫院子,身体很快热起来。烟筒冒出浓烟,黑色的烟水滴落。文书路过,站在院门口提醒说,核桃穗子可以吃,焯水凉拌,别浪费了。我请他进来坐。他摆手说,还忙呢,回头再谝闲传。他赶着牛走了。老田和小云散步回来,搬椅子出来,坐在树下。老田问,夜里有人站在院里,穿白西服,不知是干什么,怪吓人。我正要说,瞥见石书记笑着,站在院门口。

石书记扛着铁锨进来,远远问,才起床?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老田接上话头,说起白西服男子的事。石书记一只脚踩在铁锨头上,说,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别人院里弄啥?发神经嘛!老田左右瞄一眼,压低嗓门说,兴许是贼。石书记有些不快,直起身,一踢锨背,铁锨在石板上刮蹭,发出嗡嗡的颤音。我说,那人或许是遇到难事了,半夜找上门,希望我们帮他。石书记说,不一定是本村的,有外地人半夜来我们村,偷着钓鱼,天亮才回去。我请石书记带着我们走访入户。石书记说,早上不能成,地里有活计,午饭吃毕了去。

午饭吃完,我们约了村干部一同入户。半路上,石书记介绍了村情。我们一路向下,到了河边。石书记跳下路边,走上河滩,招手说,顺便来巡巡河。我们跟着跳了下去。我问,巡河什么内容?石书记说,就是沿河走,长江十年禁渔嘛,看有没有偷钓的、电鱼的,再一个看有没有偷挖河沙的。我爬上一块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清浅的水流从石头的缝隙间流过,在远处又汇入河里。正午的阳光下,河流耀眼。另一岸是陡峭山崖,崖壁苍然,渗出道道水痕。

我们踩着乱石,傍河而行。村干部将我们甩远了。白鹭从河面上轻拍翅膀,飞上天际。河谷里柳树冒芽,如淡绿的烟。风吹过来,山林与河流的气息混在一起。我捡起石片,弯身用力掷出。石片在河面上漂了几下后沉下去。

河流拐弯,渐渐有了人烟。三个村干部坐在浅滩的大石头上等我们。田野上有人劳作,见了我们,不搭话,只直起身,微笑着点头。路边有灌木,开着密集的黄花,沿缓坡倾泻,宛若金色的瀑布。有人站在灌木旁。小云扬声问,是连翘?那人竖起大拇指。远处传来突突声,是旋耕机的声音。我们和石书记三人会合,回到马路上。走了十几分钟,到了漫水桥。过桥,路过田野,爬上缓坡。村庄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