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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作家梁莉:写小说如同一场陪审

发布日期:2024-12-24  点击量: 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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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梁莉(笔名夜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教师,吴中区教师发展中心研训员,兼任吴中区教育学会副秘书长、吴中少年文学院副院长。曾获吴中区优秀教育工作者、吴中区优秀文艺工作者、苏州市学科带头人、江苏省教科研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先后在《飞天》《星火》《雨花》《天津文学》等杂志发表短篇小说、散文四十多万字。出版小说集《风信子旅馆》、教育专著《课题研究课:映照课堂的教育科研》获第六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简介

《风信子旅馆》集中收录了作者在2018-2020年创作及发表的中短篇小说15篇。作品坚持人民立场,坚定文化自信,牢记文学使命,关注现实题材,紧跟时代变化,力图通过小说的方式,把握时代与作品之间的关系,同构我们与时代的关系,深刻地反映现实生活。小说集中塑造的人物各异,背景不同,但始终游走于本土与故土之间,将南北文化碰撞下的现实困境和精神思考揭示得细致入微,小说集因而流转着南方精致与北方大气交织的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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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评价

这本小说集中,真实而明确地纪录了梁莉印在文学泥泞上的种种足迹。有轻有重,有浅有深,看得出踉跄打滑的步痕,也看得出踟蹰犹疑的驻足。当跋涉者终于度过体能极限之后,我们也能读出众多的松快和愉悦、充实与自信、坚定以及沉稳。              

——湖南省作协名誉主席,著名作家、编剧 水运宪

 

梁莉的小说关注日常生活,关注生存困境和精神焦虑;叙事敏感、抒情、真诚、诗意。有沉静舒缓的气质,也有汹涌跌宕的张力。她的文字,既让读者触摸到现实的温暖与混沌,也带着他们在隐秘的内心世界巡游、省悟。
                                                        ——小说家 葛芳

 

梁莉将大西北的大气磅礴与苏州的婉约秀美合二为一,显示了“新苏州女作家”的不凡气魄。她的小说集《风信子旅馆》,表现出了作家对于日常生活的深度开掘和反思。她的小说,既有女作家独有的细腻婉转风格,又不乏冷峻犀利的社会批判,既有着对情感生活的关注,又能跨出题材束缚,在更广阔的世界锻打世道人心,将悲悯之情熔铸成简约含蓄的世相之笔。
                                                     ——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批评家 房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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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心得

写小说如同一场陪审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不会写小说了,经常是想写得不行,梦里都在想,醒来一动笔,却全盘推翻。这种感觉熬人得很,如果生活没了写小说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活。直到两年前,我当上人民陪审员,才终于为写作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是我刚做陪审员的一天,在法院审判楼下,过来一个穿绿羽绒服的女人,问我看守所的车子从哪个门进来?她看上去很焦灼,问我的时候,两眼还空望着大门口,那里一辆车也没有。等我坐在法庭上,又看到那个绿衣女人推门进来,坐到旁听席上,上半身挺得笔直,两个眼睛自始至终盯着被告席。原来她是被告人的姐姐,她的弟弟因贩卖假烟而获罪。还有一次,我参加一起贪污案件的陪审,一个村书记交代罪情时,说了一句让我心里至今都过不去的话,他说,“我现在只想知道,我还是不是一名共产党员?”我还陪审过一起性侵未成年人犯罪的案子,庭审调查阶段,那个恶人声称,被性侵的女孩,是自愿发生关系的,理由是事发过后她还在床上打游戏。而事实真相却是,这个女孩在用复读机背单词,打卡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等等,等等,太多的案件以及案件背后的故事,常常让我把我放进去了,几天走不出来。

我就在想,我可以写他们,我们的生活毫无交集,但通过写作,我可以进入他们的内心,探测到人性的幽暗与微火。写作总有抽干自己的一天,重要的是要有强大的造血功能。冷静下来,我开始从人民陪审员的视角,去审视一个人,一桩案件。案件结束了,但案件背后的人,为什么会走上犯罪?其犯罪动机是什么?犯罪心理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酿成了今天的悲剧?文学是人的文学,而不是非人的文学。既然是人的文学,就不能忘记人,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有阴暗的一面,也有不失人性的一面,不能一棍子打死。这是对人性的基本尊重,因为就算在法律的土壤里,也并不总是生长绝望,还有人性的余温,在散发丝丝热气。

当然,陪审带给我的远不止写作上的思考。当我开着车,从法院大门出来,面对呼啸而过的车流和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我对生活的爱愈发加深了,每一种生活都来之不易,每一个生命都来之不易。我愿意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游入看似沉静的水底,去反复体察和感知水的冷暖。我想一直游,游下去,游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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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短篇小说《漫漫离山路》(节选)

6

  接下来的几天,我看见秋红总是一大早就出门,傍晚才回来。看到我,她会冲我轻轻地挥手,或者打个不冷不热的招呼,仿佛那晚的聊天,已经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易生冷眼旁观,说这女人肯定耐不住寂寞,出去找乐子了。我没搭理他,那段日子,我正忙着准备画展上的作品,万一能带来转机,易生的治疗费用就有保障了。

  第二次化疗后,复查结果良好,各项癌细胞指标正常。易生一高兴,就喝了两杯自酿的葡萄酒,晚饭我多烧了两道菜,看他吃得快意,我人跟着松弛下来。夜晚临睡前,易生关了电视,去冲澡。我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感到他挨着我躺下,手开始在我身上不安分地游走。我虽然闭着眼,但身体立刻醒了。我把他的手推掉。没过多久,他的手又开始动作,我再打掉。几次三番过后,他按捺不住性子,愣住劲头要来。我急了推他:“你就不能忍忍?难道你不要命了!”他根本听不进去,闷着头干事。我对这种事原本就冷淡,现在愈加反感。黑暗中听着易生凌乱的喘气声,我心里死过去一般。但是维持了没几下,易生身子往下一软,突然就蔫了。这时,耳边隐隐传来甘泉寺的钟声,仿佛一声叹息,渐渐扩散开去,像水的波纹。我发觉鬓角凉凉的,抹了一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又过了两日,秋红主动来找我,这次她只淡淡擦了脂粉,着了素服,神情虽然忧伤,但气色比先前要好。她问我有没有空,陪她去趟山里,她发现山里藏着很多玄机,去了几次,人洞开不少。我笑笑,说算你陪我吧,我把画架也带上,正好去山里取个景。

  离山的妙处,在于它的静谧,这功劳,一半得归山下那面湖。湖叫仙人湖,曾经有没有仙人居住谁也说不清,但那水清明得仿佛能洞彻一切,水中的离山也似仙山,风从湖面上吹过,倒影中云追雾绕,湖就有了传说中的意思。这样一看,名字得来一点儿也不虚妄。我们从之字形的木桥上经过时,看到一个人在水边钓鱼,把鱼钩正用力地抛向湖心。几只野鸭凫着水,木刻一般。

  山的古意尽在幽深处。因此,我们沿着石阶,盘山而上,也不刻意找话来说,只图那份清净。一路上,常常能看到参天古木,把天遮蔽了。偶尔有鸟的鸣啭从林中传来,又似乎在破解天的神秘。正清净着,头一抬,就看到前面拐角处的甘泉寺。寺院不大,古木杂草掩映下,透着深深禅意。寺院的年代,据说要追溯到唐朝,相传曾有一名士考中状元,唐皇见其一表人才,意欲将皇姑许配与他。状元为了逃婚,来到这里依山靠泉,建了座寺庙,从此皈依佛门。史料漫漶,孰真孰假,谁说得清呢。但只看门楣和外墙上的字和袈裟黄,都淹了颜色,却依然在旧色中存着气派,也不免宁可信其真。寺院内,分布着几处庙殿,一座钟楼,殿外有银杏、古柏、苍松,愈发加深了寺庙的神圣。

  易生生了这场大病后,我就来寺院祈福,也暗地里听过几次早课。虽然听不大懂,但也大致明白了,佛家的大悲咒,说的是慈悲心、无住心、平常心、空心、无我心,琢磨出这里面的一道道意思,心量也就渐渐放开了。

  我带着秋红,前后脚跨进殿堂,进香叩首,暗自祈祷。她对佛祖说了什么,仅看她那副虔诚相,我也能约略猜到几分。出了殿堂,我们又往边上的百味素斋坊吃了素鹅面。看看时候还早,我们继续向山上走,耳畔隐隐传来梵音。七拐八绕的,渐渐有薄汗生起,这时,眼前出现一大块开阔的平地,我说梵音池到了,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池不深,是从山上漫流下来、在洼处形成的一潭碧水。池水清澈见底,数头小鱼在青苔和水草间轻轻摆尾,倏忽就不见了踪迹,唯余人影在空空浮动。

  我拣了处周围平整、视线开阔的地方,支起画架,摆好颜料、画笔。秋红往前走了十多步,挑了个树荫处,坐下来。一阵微风吹来,四周的绿色一起拂动起来。

  “如果人心,都像了山里的草木,就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秋红幽幽地说。

  “烦恼都是因欲望而生。欲望能让人心里起风。”我说。我把花架转了个角度,午后的光线有些扎眼。

  “你说得挺玄的,但听着是这么个道理。”

  “我也只能说说,要做到就难了。”

  “依我看,女人杂念重,比男人更难做到心净。”

  “你倒是说说看,都有哪些杂念?”

  她想了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把头仰向天空,在斑驳的光影里合上眼,陷入了沉思。

  我猛地发现,秋红的侧脸很有感觉,那些个所喜所悲,现在不就写在她脸上吗?我这样想时,手中的笔已经在纸上快速勾勒起来。秋红发觉我在画她,先开始有些拘谨,慢慢地,适应了,静住气息,恢复了先前的状态。或者她也希望我把她画下来,留着日后回忆吧。

画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让她过来看看,提点意见。她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走过来看后,只说了一句:“你把我心里想的那些事都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