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由教育部审批、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主办、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校园文学委员会和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有限公司《中学生》杂志社承办的第十八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初赛评奖工作已按照大赛章程与计划方案顺利完成,获奖结果于1月15日在大赛官网发布。
近期,“校园文学研究”微信公众号和大赛微信公众号分别推送获奖佳作,既展示大赛成果,又为爱好写作的同学提供学习的范文,以期帮助更多的同学提高写作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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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灯
陈飞羽(浙江省杭州市学军中学紫金港校区高一)
从前,家乡每逢正月十五是要起灯的。起的不是娇艳多姿的莲花灯,而是威武雄壮、栩栩如生的马灯。
那是一座位于盆地、依着山脚的村庄。连绵的苍黛远山一年四季氤氲着水汽,云雾在山间喷涌蒸腾,丝丝缕缕沟通着天与地。清晨,白茫茫洒在地上的,不知是晨月的留影还是太阳的曙光。公鸡立在棚上,伸长脖子欲鸣。一阵喧天的锣鼓由北面的祠堂急促地来了,吓退了昂首的公鸡,犬吠声声。
各家仓房的大门轰然开启,一串串烟花火炮冲上天,砰地炸成白烟。未等消散在天际,一群“骏马”争先恐后地跃出,一晃眼绕了家门场院、田埂大道,奔向祠堂前的晒谷场了。两面白底墨字的迎灯旗撕破长风,东西各有一人威仪地执旗挥舞两下,便成了两方马灯队伍的首。沸腾的犬们见到两路人马,呜咽一声,夹着尾巴缩回了犬窝。
晒谷场上,早有值年的人拿了锣鼓铙钹。乐器同马灯一般明锐鲜艳,似要争个高下你我。人们推着马灯在晒谷场集结,麦色的脸上满是笑意与期许。两面迎灯旗也到了一块儿去,交互向下一振,人们便大声呼喝起来。马群跟着苏醒,绕圆,飞燕穿云,铁马金戈。一匹匹马灯浮云流水般掠过地面,配合着密集如马蹄的鼓点。毛色各异的马灯并着新衣独有的鲜亮,构成斑斓流光。好一个万马奔腾!
舞马灯是大人的游戏,因为马灯体型大如真马,孩子够不到推灯的扶手。阳光下,那一张张满是皱褶的脸上,挂上了笑意,闪烁着坚定与希望:太阳升起来了,稻谷粒粒饱满。巴掌大小的灯在这片热土无法盛行,因为它的火微弱;马灯则以它雄壮的身躯,撞开新年的大门,携着农人的期许,奔向太阳。
许是北面的山峰遮挡了冬春的水汽,整年阴雨连绵的故乡总能在正月阳光明媚。按照村里爷爷奶奶的说法,是北山上祖先化作的神灵,保佑后人平安、风调雨顺。他知道起灯是个重要日子,所以一振云袖,挡住雨水。
总之,正月十五的太阳格外暖,舞马灯的传统也流传了近百年。遗憾的是,我其实没有见过马灯,这都是从祖父的只言片语中想象到的。
“马灯,熬过了动乱与饥荒,却与这个新世纪无缘了。”祖父说这话时,头埋在老灯昏黄的灯下,裁剪着折好的红宣,身前是一匹小马灯的竹骨。家中原有的大马灯十余年未跑,皮毛剥落,竹架让老鼠啃得不剩。马鞍两侧悬挂的“倒拔杨柳”“醉酒打虎”两幅古绢,如今斑驳暗淡,无人问津。
祖父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才制作小竹马的,他年纪大了,不大愿意做这精细活了。但看到祖父做的准备时,我有些失望——红宣剪成条带状,再纵向剪出丝,一圈圈缠绕在竹骨上,就是马毛了;两只乒乓球,颜色还不相同,涂上墨水就是眼睛;还有烟盒上拆下的金纸片,说是要剪成马牙。也许以前马灯的制作工艺的确精巧,但现在不敢恭维。想象中马应有的灵敏矫健,在这幅皮囊里只剩下呆板了。
有个外出打拼的年轻人路过,被马灯的红烧着了眼,在我家院门外驻足张望。有了观众,祖父拿剪刀的手更加灵巧了。那后生离家太久,竟忘了乡音,操着普通话问:“老伯,你这技艺不错,会扎纸人不?”祖父手一顿,眨了眨昏黄的眼,明白了后生的意思,为人们迎来福祉的吉祥灯竟被认作烧去地下的陪葬品。这让祖父火冒三丈。他起身提起扫帚打向门口,粗鲁地把人推搡出去,一甩手关上院门,抬起门闩,落了锁。
祖父颓丧地拖着步子,蹲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愣愣地看着北山。通红的晚霞烧得发紫了,显得山更加黑沉,寂静一片。曾经猎猎作响的迎灯旗如今晾在谁家墙头?还有谁可以拿起锈蚀的锣、老化的鼓,去奏一场万马奔腾?紫黑色的天空欲雨,黑云慢慢地从北山碾过来。它终于失了耐性,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溅起半米高的水花。雨击打着地面,犹如密集的鼓点,远处好像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祖父翕动嘴唇:“很安静啊,今天是正月十五吗?”如今的村庄几乎家家落锁,没有农妇抢收衣被的慌忙,没有儿童玩水的嬉闹。远远望过去,一片漆黑,雨中连萤火也没了。白墙黛瓦静候雨中,不知等着谁的归来,却只见到了更多的离别。过去才子诗人笔下清丽温婉的江南少女,现在也成了不见来人的老妪。
正月十五的夜,下了那么一场大雨。爷爷说,那是北山的泪。
雨第二天才停,院子里的红马面朝大门,执拗地挺直身板。也许每户紧锁的大门里都有这样一匹红马,皮毛浆化,骨架松散。老马识途,时刻惦念着回家。人的记性则差许多,有了外面鲜美的芳草地,就想不起故乡了。
过了十五,祖父的马灯还没做完,但我必须回到念书的地方去了。我还是没有见到一架做好的马灯。
(指导老师:戴惠文)
【点评】
正月十五舞马灯是作者家乡流传近百年的民俗,那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祈福和期待。这习俗在战乱和饥荒年代都留存下来,却消失在了现代社会——会做马灯的人渐渐逝去,年轻人对马灯一无所知。让马灯消失的是人们的遗忘和不需要,因为连生活在村里的人都越来越少了。作者没有真正见过马灯,因为他没有在舞马灯祈福的时代生活过。但作者想象当时热闹美好的情景,也理解爷爷的留恋和失落,借此表现了自己对城市化的思考。本文语言较流畅,如果用词再精准些,前后段意连接再紧密些,会更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