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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淑婷:阿喜(第十八界叶圣陶杯大赛初赛获奖佳作)

发布日期:2021-02-10  点击量: 3828

编按:由教育部审批、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主办、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校园文学委员会和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有限公司《中学生》杂志社承办的第十八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初赛评奖工作已按照大赛章程与计划方案顺利完成,获奖结果于1月15日在大赛官网发布。

近期“校园文学研究”微信公众号和大赛微信公众号分别推送获奖佳作,既展示大赛成果,又为爱好写作的同学提供学习的范文,以期帮助更多的同学提高写作能力。

请关注鉴赏。



阿喜

徐淑婷(浙江省永嘉县上塘中学高三)

 

奶奶阿喜喜欢同我讲过去的事。

那些事一旦从阿喜口中如蚕吐丝一般吐出来,便会使我一贯和颜悦色的母亲皱眉摇头,令我生性暴躁的父亲更暴躁。

阿喜住在云初巷,进巷子右拐是一个小小的场院。起先不懂云初巷的乐趣,后来我连同方圆几里的小孩都喜欢这里盛夏酷暑时摆满的冰块。

儿时的我呆呆地望着阿喜,阿喜呆呆地望着家里新换的双开门超大容量冰箱。看到冰块,阿喜回忆过世的爷爷六三年从啤酒厂里扛了七箱冰块回家消暑的事。

有一年年夜,远在新疆的大伯回,难得的全家团圆时刻,阿喜要求拍一张全家福。相机和摄影师到位了,红桌布铺上了,红夹袄换上了,门联上捧福字的娃娃笑着,可是阿喜怎么笑也笑不好。

我问阿喜怎么了,阿喜怔怔地同我说想起了某个过世的人。

饭桌上的热闹戛然而止,大伯将筷子拍在桌上,侧着的脸如门外阴沉的夜。

那刻的难过不亚于考卷上红色的一百分后紧跟着一个醒目的减一分变成不言而喻的九十九。涌上眼眶的泪水在眼里打转,我却不敢任它掉落,只好看着阿喜低低地把头埋到铺着红布的桌子底下抽泣。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云初巷。

阿喜,阿喜是团圆夜的落伍人。

儿时的我是像阿喜一样悲观的我,是老气横秋端着一副古板腔调的我。在母亲眼里,讨嫌的我经不起玩笑话,莫名其妙就会伤春悲秋。再到我大几岁,大人纷纷怀疑我性格里的懦弱自卑是来自阿喜的基因。我不经意间成为了大人嘴里“跟她奶奶一模一样”的那个小孩。

小小的我云初巷里无人可倚,可怕难熬的夜还是要回到阿喜身边贴着去睡。

那些委屈的桥段在波光粼粼的人生里实在漫长,我不再努力去做出讨喜的行为,这时仍在成长的我像一面被打碎了一半的镜子,破碎的那半映着阿喜的怯懦犹豫,悲观讨嫌,勉强算完整的那半映着我的争强好胜,开朗活泼。

那时阿喜皱着眉牵的手,打云初巷门前的青石板上走过,有个老头喜欢同阿喜说几句惋惜的话。后来在阿喜的送葬会上再见到他,他还是说着那几句惋惜的话,那些我儿时从来没在意过的话。

此时他夹烟倚在我对面的红木桌上,烟雾缭绕之间他轻轻吐出一句:“那么苦的女人家,竟叫阿喜。”

这老头是阿喜的远房表哥,是村里唯一了解阿喜过去的人。

阿喜是老勖家的童养媳,后来出息了,不嫁勖家,自己成家,嫁给了在啤酒厂做工的爷爷。做姑娘时的阿喜身材娇小,却做得啤酒厂里最重的活,一箱箱绿瓶的啤酒,从两米高的台子上搬下来查点。阿喜没读过书,要标记的字照着抄本认真画上去,写得慢,熬了一个又一个晚上,通宵到天明不得一刻歇息。

刚成家的阿喜在邻居街坊嘴里的口碑并不好,只因她看不开,小家子气,稍有争执,便斤斤计较到底与小村庄的和睦气氛不同,这里的人喜欢喜气洋溢的人。阿毛的奶奶阿喜是村子里大家子气和小家子气的典型对比。连父亲也同人介绍阿毛的奶奶说:“那是个聪慧大方的女人家!”

后来年轻的爷爷去世了,走时不过三十出头。下葬那日,大和二寻遍屋子找不到阿喜。

没人注意到的毛坯房里找到阿喜时,她正神经质地抓着大把冰块,双手涨得通红,不受控地颤抖着,任谁劝也不愿放下。

爷爷入葬的时候,阿喜更是跪在棺材边,怎么也不愿放下爷爷的棺盖。

入葬的时辰已至,劝不动阿喜的众人急得直跺脚。

在往后的几十年里,这个坚强的母亲努力养活四个孩子

吃饭时,当阿喜皱起眉头欲要张口说话,父亲的表情就会像发现了生化武器般微妙,而母亲手忙脚乱的打断,就像一脚踩在了生化武器上,够好笑也足够心酸。

直到有一天,阿喜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我听到父亲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母亲也松了一口气。

我靠在窗台一言不发,想起张爱玲《倾城之恋》里描写山林的话绿绣球滚着白绣球,白绣球后又跟着绿绣球。山风一浪一浪,云初巷的挂灯摇曳。转头看到坐在阴影的阿喜,我深知不再言语是她的妥协,但那些年的委屈并不会因此消减半分。

白绣球滚着绿绣球,绿绣球后又跟着白绣球。

阿喜啊阿喜!你看,何事秋风悲画扇呢?

八月的一个深夜,碰巧我和母亲都难以入睡。我推开窗看见白昼的手臂一点一点抱住了夜幕,过了凌晨四点钟,父亲打来了电话。

接过电话,母亲在黑着灯的房间里直起身向我招手。

孩子,,去见奶奶。

我在放冰块的小院侧屋里见到了阿喜,在她自己的小床上。医院里带来的冰冷仪器摆床,最后一管肾上腺素已经打完,呼吸机撑动她枯瘦的身体,废血在一旁的导管里汩汩地流。

那一刻很陌生,好像我从未踏进过这个小院,从未见过那些冰块一样。也许我已经以学业繁忙的理由推脱多次没有来过这里,所以才如此陌生。

那时我痛到没法直起腰,直到我再一次抬头看她,才发现阿喜已然悄悄去了。

过了晚饭,大姑招我和母亲出来。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瓶子,把母亲引到身侧给她查看——那是一瓶农药,显然已经开过封,即便是按照着开瓶的封口工工整整拧了回去,放在床头柜不起眼的角落里,但是里面少了一大半的液体骗不了人。

我想起阿喜去世仅在日夜之间的匆忙,想起她仿佛时日无多的叮嘱,想起医院发来的化验单,想起父亲的那句仍在抢救。

此时的母亲已经抑制不住哭出了声。而我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发现怎么也哭不出来。

阿喜阿喜,何事秋风悲画扇呢。

阿喜我的奶奶,是独立养家,苦了一辈子的女人。

阿喜是那个怯怯的悲观者,无人理解的苦衷仿佛打落了吞到肚里的牙齿,那些或多或少不曾被人在乎过的声音,随着阿喜一生的终结,终于再也不会被不合时宜地提起。

很长一段时间夜里梦见阿喜,梦里的阿喜还是面带愁容,我却再也不轻易伤悲。在盛夏摆满冰块的场院里,我走到童年五光十色的雾霭中间,阿喜皱眉看向怯懦的我的一幕,如同探手在缸里轻易摸到冰块那样,那样直白刺痛,呼之欲出,深刻而又沉默地铺满了我光怪陆离的童年。如今阿喜在我的记忆里,终于被时间美化,亦是终于带上了难能可贵的笑容。

放下冰块吧,阿喜。

(指导老师:徐禾鸣)

【点评】

本文为初赛一等奖。本文描写了的奶奶阿喜的故事,奶奶小时不愿做童养媳,嫁给了在啤酒厂做工的爷爷。奶奶身材娇小,但是很能吃苦,做工时能干最重的活,在爷爷不幸去世后独自抚养四个儿女。然而这样一位劳苦一生的人,却并不讨喜。这正是作者直接用奶奶的名字描述故事的意所在。从文章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奶奶和爷爷感情深厚,爷爷会从啤酒厂带回冰块消暑,在爷爷去世后奶奶不肯盖上棺材,并且每次见到冰块都触景生情。直到奶奶最后自尽离世一句“放下冰块吧,阿喜悲剧式结尾,令人叹惋尽管文章有些情节还不够细致集中,但作者创新性的构思与简练的描述能力,在短短的篇幅内表现出奶奶辛苦的一生,已经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