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鎏青(浙江省萧山十中208班)
我叫陆森伯,生在谷雨那天。
我父亲说,那天下着不大的春雨,我生下来不似其他孩童般啼哭,而是看着他笑,满屋生香。
“这个孩子,就叫他陆森伯。”
我们世代以茶叶为生,清朝时茶叶都供到了宫里头,后来没落了。只留这手艺传下来。
我从小随父亲学制茶,品茶,茶之道我自诩懂了几分。父亲枕下一直放着卷古本——寻常茶书都放置在书架上——我早已是阅览全书,熟练于心,对那古书眼馋不已,父亲却道:“尚早,你看那书还早呢。”
惊蛰后清明前,是一年中父母亲最忙的时段。“明前茶,贵如金。”惊蛰初过,第一批春芽渐渐长出,只摘龙牙和雀舌。采摘回来的鲜叶摊放,再杀青回潮,辉锅分筛,最后收灰。这些工序道道不可马虎,杀青辉锅都得父亲亲手来,这炒制的手法父亲都掂量大半辈子了。
清明后一天,父亲照例是自己上山看茶的,他从不会这天叫我一起去,只叫我去别家玩。儿时我贪玩,得来不易的休假自然玩得痛快。但这次,我想上山。
我跟在父亲身后,尽量脚步轻缓。奇怪是走到半山路父亲便转了方向,他走向细竹枝密密掩着的西面,他扒开细竹枝,发出窸窣的声响。我不能即刻跟上去,等了半晌,听得没声音了,才走上前去。细竹枝后的竟是一条幽幽小径,兰草纵生,雾气未散,白蒙蒙一片。这脚下泥土湿润,苔藓遍布,蕨草芜杂。我顺着此路走,但在一块大石前止住了去路。石上依稀刻着“龙泓”二字,这大石石质不燥,质地比玉坚砺,润倒不输玉半分。周遭是没有水流的,幽幽白气像是从空中渗出来的,将此石和其他生物点染得空空然。大石后是山壁,是不能再往前走了。父亲去哪了?
我没找到路,只得下山了。父亲没回来,我鬼使神差走到屋里床榻旁,掀起枕头,拿出那卷古本。今日要亲眼瞧瞧此书妙处!古本名曰《茶经》,陆茶圣的名书?不对,陆茶圣的三卷《茶经》都在书架上。展卷才发现只有半本,这剩下的……
“森伯。”屋外传来父亲的声音。“诶,我在。”我应着,慌乱将古书卷起,塞进枕下。我站起走出门去,父亲摘下斗笠,脱下竹筐,从里拿出一管竹筒放在桌上。“去,把这竹筒放好。” 不必猜,这竹筒里装的定是用来泡明前茶的水。竹筒不是放在屋里的,要放在井里,这样起了一定的冰镇效果,可久置不坏。
清明后谷雨前,制第二批春茶,叫雨前茶。父母依旧忙活着,绿茶越新越好,谷雨前的龙井茶皆是上品。很快,日历本摘到了谷雨,我生辰。
今天父母在家分筛雨前茶,忙碌到晚上。用过晚饭,我们一家坐在屋外竹桌旁。“森伯,来,去把竹筒水拿出来,烧水。”我应声去烧水。烧水也有讲究,用竹炭烧,说这样竹香都会进去。我慢扇蒲扇,听父母聊家常。
水烧好了,要静置一会降温。母亲拿来明前茶包,打开茶包,香郁清远。静置后的水倒入白瓷壶中,投入茶叶。茶叶散落恣肆,浮花沉底。先闻香,后倒茶。龙井三泡,二泡最好。
“森伯,你生辰都喝明前茶,这嘴都被养贵了。以后明前茶,得你自己做了。”
“父亲你说笑了,我这手艺哪能比得上您。”
“手艺让你父亲慢慢教你。”母亲笑道。
“手艺可以慢慢学,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父亲放下杯,看着我。
“这些年你跟着我们也学了不少,工序就这么几道,全是摆明面上的,没什么独门法子。要说不一样的东西,就是炒茶时手上的分寸火候。还有便是,本心。”
“本心?”
“嗯,寻了这么多年的茶道,道自在心。”
“屋里那卷古书我料想你是偷看过了,现在光明正大看吧。世说茶经三卷,我族还有半卷。剩下半卷,留着后世子孙写罢。”
“你且尝尝这泡茶水原来的味道。”父亲将纯水递给我,我接过饮尽。
“寻常水味啊,嗯……稍微有点竹子香。”我实在尝不出独到之处。
父亲笑着看母亲,“你瞧瞧,咱们儿子说了实话。”
“这水就是普通山泉水。书上有记载,龙泓水配龙井茶一绝。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听你太爷爷讲过,他尝过用龙泓水泡的明前茶,他说这是他喝过最绝的茶,一辈子都能回味。”
“我是没找到龙泓水,要你去寻了。”话落,这第二泡龙井便用完了。
(指导老师:戴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