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陆俊荣（广东广州市番禺区石楼中学高二）

一座孤城，地面撒满一层滑溜溜雪粒，他静静地走在那梅花零星开放的路上。冷雨夹飞雪，苍白的、忧伤的、冷清的。

他是医生，科室副主任。他有一个妻子，也是医生。一个月前，他们刚结婚。

他走进医院，想了想，还是走进了诊室。刚戴好护目镜和口罩，防护服只穿了一半，一个人闯了进来。是科室主任吗？他想着，穿好了防护服。那人脱下脸上的防护装备，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吗？她。”“没事，我守着她。”防护服下传来的，是一如既往镇静的声音。科室主任想了想，又说道：“你是负责隔离区的，现在隔离区有个病例，一家三口全部患病，女患情绪比较激动，科室也没有多余的人手了，你待会检查时顺道看看那个孩子的状况。”“没问题。”“这鬼东西过去后，去喝几杯？”“行。”

他走进隔离区，老远就听到了那位女患的声音。“……把孩子害了！是不是人啊你！”一旁的男患低着头，一个女孩子躺着，几位医生在安抚着女患情绪。他走过去，说：“太太，请您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医生的工作。”“你谁啊？关你啥事？”“我无权干涉您家庭的隐私，但请您为他人着想。”“我巴不得你们全染上这病，一块死！”几位医生忍无可忍，走了出去。男患也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拉着她走了出去。

他看着那夫妻俩的背影，克制着内心的怒火，温声细语地询问女孩的身体状况，女孩很乖，检查后还向他说谢谢。直到记录完各个床位的负责医生是否到岗，登记完患者信息，他才匆忙走进重症区，到了妻子的床旁。

这个床位的负责人，是他。那个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人，是他。

记得大学写的情书上，他写下一句话：“我会永远守护你，一辈子。”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守着你了。防护服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流着眼泪。他只能看着她，甚至无法触碰她美丽而苍白的脸庞，无法握紧她的双手，告诉她，他在。他想着那令他心动的声音，那令他着迷的双眼，一颦一笑。他看着她的脸庞，一时痴了。

他在监护医师建议那一栏，用力写下三个字：

我爱你。

犹豫许久，又划去，重写。

我，守护你。

用他大学写过的那种字迹，向他最爱的人，留下最深情的笔墨。

就这样过了一周。

那天下班后，他走进重症区病房。她醒着，用令他痴迷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他走过去，她奋力地向他耳边靠。

“傻瓜，谢谢你。”她在他脸边隔空留下一个吻。

第二天，他来到医院，科室主任告诉他近段时间特别忙，又来了近百名疑似患者。他实在无法抽身去重症区多陪陪她。

那天夜晚，清点死亡名单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她的名字。向主任多次确认是她后，他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他贪婪地呼吸着房间内属于她的每一丝空气。那晚，他哭得很凶。

他终究，没有守住她。

“节哀顺变。”上班时，科室主任尽力安慰他。

他恍惚着走进隔离区，那女患的孩子看见他，向他挥了挥手。他走过去，听到女孩笑着对他说：“叔叔，谢谢你啦。”

“医生，谢谢你们。”一旁的几名患者也附和着。

厚重的防护服下，没人看见他哭了。

他怔怔地望着他们，又怔怔地望向远方，许下一份无声的誓言。“我还是医生，我要将这份守的信念，坚守下去。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的病人们。”

新的一天，他又一次穿上笨重憋闷的防护服，即使悲痛欲绝；又一次戴上口罩，尽管已满脸勒痕；又一次检查患者状况，哪怕有被感染的风险。他仍守在这医院，守着这被寒风与飞雪覆盖的孤城。

（指导教师：康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