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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疫征文选:夜话人间一游(江西 朱霖儿)

责编:闻道 发布日期:2020-04-01  点击量: 958

夜话人间一游

朱霖儿(赣州市厚德外国语学校学生高二1班)   

 

一阵摇摇晃晃的颠簸。然后是倾倒物品的声音。

那些在无数大大小小城市上空不知已经萦绕了多少天的救护车尖锐的警笛声,踏在医院瓷板上踏实有力的脚步声,压抑的抽泣声,急促的呼喊声,虚弱的咳嗽声,各种各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家属的医生的声音,在清醒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身处一片乌漆的黑暗,蓝医反应了一会儿,才把回忆和现实分割开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在废弃口罩堆里了。在这里它和无数已经完成使命的口罩一样,在与病毒奋战后,在高温清除了身上的病毒后,安静地躺下来,度过最后的时光。

在被投进燃烧炉之前。

“嗨?”蓝医试探着出声,希望得到一些回应。

“嗯?你是谁?”闷闷的声音,从某一个方位传来。

“一个普通的蓝色医用口罩,可以叫我蓝医。”

蓝医停顿了一会儿,见没有得到回应,又接着说,“有谁来跟我聊聊天吗,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呢?”

旁边逐渐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或许是一些私语,或许是一些无名的感慨。

“你居然拥有名字呀?抱歉,我没有办法回应你,因为我没有名字。”

“没有人给我们起名字,我们也不需要姓名。”

 沉默了一会儿,蓝医轻轻说:“没有人给我起名字,是我自己想的,也算是留下一些我存在过的证明吧。既然大家都没有名字,不如现在,就来给自己起个名字吧?我们到世间走了这一遭,总要留下个名字吧?”

细碎的声音又下去了。时空卷入一个叫回忆的漩涡。蓝医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清楚地感受到那些飘荡在空中的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情绪。

 “饺子。”

 “饺子?”

 “这就和我所经历的故事有关了。”

 “你介意让我们听听吗?”

 “一位妈妈和我一起奋战在一线。那天她的女儿提着个保温盒来找她,九岁的小姑娘,被另一位我们的同伴遮了大半张脸,但还是感觉到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啦。妈妈不让她靠得太近,母女俩隔得远远的,张开双臂在空中拥抱。妈妈很坚定地对小姑娘说,她作为共产党员,什么都不会害怕的。姑娘把保温盒放下,一步三回头地牵着她爸爸的手走了。回去后妈妈在办公室里流着眼泪打开了保温盒,十几个饺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呢……”

好像有一份明朗突然照进了暗处,周围的气温升高,破了冰。

“饺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听我当时的那个主人念叨了好多回呢。”“我家主人也是!”“不知道,我只见过盒饭。”

“诶诶,饺子,你说说,饺子是什么味道嘛?”

第一个讲故事的那个口罩笑了,“我哪知道啊?我要是能吃就好了。不过看那妈妈吃得格外开心,还和她的同事分享,说那是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念起来格外温柔的四个字。蓝医喃喃。

还没琢磨出家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只听得一声大喊:“我就叫大爷!”

刚刚都只是小声交流着的口罩们爆发出一阵笑声。蓝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您这名字是什么来头啊,大爷?”

 “大爷”很不服气地接话:“我说出来,你们不要太感动了。”

 “我不像你们,跟在一线医院的医生身边去和死神赌上自己的生命。我还躺在药店里的时候,听着那些疫情报道,就盼着自己也成为一个英雄,一头栽到前线去,保护那些保护着他人的白衣天使们。

“但是我的希望落空了。一位老大爷放下扫帚走进药店带走了我。他很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把我戴起来。他急急忙忙地就往派出所冲去,我还以为他怀疑自己感染了病毒,吓我一大跳。他气都没喘顺,掏出12000元现金就往桌上一放,要求急转武汉,为白衣天使加油。

“可是你们知道吗,他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已经褪色的衣服去抵抗呼呼作响的寒风,脚上的鞋子早就磨破了。派出所的那些民警们当场就绷不住了,颤抖着手接过钱,询问他的姓名。大爷扯着那个环卫的帽子的帽檐拼命往下压,就是不肯说,摆摆手走了。

有几句叮咛,随着那扇被推开的玻璃门,散落在冬日清冷的空气里。有几滴眼泪,藏在氤氲的热茶雾气后,滴落在还残存着温暖气息的皱巴巴的红色钞票上。

“远离了派出所,他突然顿住了脚步,用皱纹满布的手哆嗦着摸索出一个铁块一样的手机,我感觉到他在笑,呼出的热气让我觉得暖洋洋的。他说:‘老伴,钱我都捐出去了,别担心,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了,留着这些钱,不如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没什么,我当时觉得,我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口罩之一了。”

如果自己是一个人,应该早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似有千言万语,蓝医只憋出一句,“大爷,好人一生平安。”

“大爷”不知道是在回答,还是在自言自语,“大爷很好,我也很好,我们都完成了我们自己的使命。”

“要是……我能为你鼓掌就好了,可惜……我做不到。”略有些蹩脚的语言彰显出这个口罩与众不同的身份。

蓝医有些惊喜:“听你说话,你是外国朋友吗?”

“这么快就被你听出来了,果然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有学好中文。不出你所料,我是从日本来的。大家好,可以叫我‘同乡’。”

“那是什么意思呢?你想表达的是,我们都身处同一个家园吗?”

“倒是……可以这样理解。其实只是有……两句诗在我的身边出现过很多次……或许你们也听过吗?”

不远处有试探般的声音:“岂曰无衣……?”

“同乡”笑了,“与子同裳。”顿了一会儿,它又不急不缓地用在某一瞬间标准流利的语言接上,“还有,‘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看吧,其实我就是……拼了两个字,竟也有如此好的……解读,世界终归……是美好的,连巧合……都带有美丽的深意。”

危难时刻伸出的援手,纷纷乱流里的文化沉淀。你投我以爱与善意的木桃,有一日在你需要之时,我总会报之以感激与关怀的琼瑶。

好一会儿,周围静悄悄。

但在那一片的寂静之中,每一个角落都能感觉到,希望如春笋破土而出,咋咋作响。如细水长流一般源源不断的善意,冲破冰川的阻隔自各处而来汇聚于一口枯水的泉,足以让人相信,春花就要盛开,黎明就要到来,灿烂的烟霞会铺满整片天空。

“蓝医,你还没有跟我们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呢。”

“对呀蓝医,只见你组织,不见你发言呀?”

蓝医哈哈一笑。“其实我真的没什么可以分享的,就如同我最开始说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蓝色医用口罩,所以我才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它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要说我有什么不普通的,那就是,我来自一个有些特殊的城市。”

嬉笑声被安静吞没。如果它们也像人类一样有一颗会跳动的心,此刻也是高高悬空。

“我觉得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来自武汉。”

“武汉还好吗?”“武汉现在怎么样了?”话音一落,远远近近四面八方都前一句后一句地发出了这样相似的问题。

蓝医斟酌了一下字句,尽量传递而出一份明亮,“大家放心,武汉在越来越好。”

“没有那么恐怖,没有彻夜不止的哀嚎,没有惊慌失措的奔跑。确实,一切都陷入了一种静止一般的沉默。白天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奔驰而过,夜晚没有绚烂璀璨的灯火不停不休。路上难得遇到的形容,脚步或许躲避,眼神却是关怀。医院里虽然忙碌但一切都有条不紊,医生对病人说,加油;病人回复医生说,辛苦了。人们来来往往,玻璃病房隔离了病毒,但没有隔离爱。口罩隔离了笑颜,但没有隔离微笑的温度。

“为什么决定叫蓝医,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口罩,跟在一个普通的医护人员身边。我没有那样打动人心的故事,没有那样发自肺腑的决心,我走这一遭,安安静静,平平淡淡。本来我也想着给自己换一个更加有特色的名字,但是我觉得,足够普通的我,已经不只是我,我是我们,是无数不知名的在与病毒抗争的口罩们,是无数姓名不为人们所知的医生们护士们,是无数在暗处默默奉献为抗疫献出自己一份力的人们。有家人间的关怀,有陌生的爱意,有跨国界的援助。所有的我们,都在为这场战斗而奋斗。

“而希望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因为爱和希望是相伴而生的。”

天边浅浅一抹鱼肚白。在场的各位都知道,不需要太久,那一抹白光会蔓延开,慢慢地消解那已经长久笼罩在这片包含着无限人间温暖的土地上的黑色云雾。黎明的号角已然吹响,自远而近,虽然微小,但足够坚定。

蓝医轻轻说:“或许我们这场同样不为人所知的对话马上就要结束了。很高兴认识各位。”

“最后,诚邀在春暖破冰莺歌燕语时,亲爱的人们来武汉赏樱。”

没有任何芥蒂,也不再需要我们的陪伴。

让最爱的人,让未曾见过的人,都看到你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