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口罩的见闻
■张予欣(广东省华附汕尾学校高二)
我是镇上双标药店里的一只N95口罩,这星期刚和我成百上千的小伙伴们一起被批发到这儿来。
自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受到社会广泛关注一个多星期以来,我们口罩一族的生产供应也成功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祖国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便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我们的使命很简单,却也很重大,那就是:疫情当前,为有需要的人服务,尽可能地保护每一个人都免受病毒的侵害,直到我们生命耗尽的最后一刻。
这不,我这刚被生产出来,就被双标药店的掌柜冯使舵批发过来了,正躺在玻璃柜里,等待一个需要我的人将我买去。
一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室内的暖气团遇冷液化成小水珠,静静地伏在玻璃门上,形成了一片水雾,好像一群淘气的小孩趴在栅栏上看热闹。透过这层水雾,我隐约看到,药店外正蹲着一个身着黑色大袍的老汉,不知何来意。
“哐!”冯使舵一手揉着眼,一手懒洋洋地推开玻璃门,张嘴一大哈欠,顺带着一口痰吐在门外。
那位老汉被响动惊醒,忙站起身,捋了捋破旧不堪的衣冠,犹豫地走了进来。“诶那个,掌柜您好。我这只有十块钱,您看看能买我几个口罩?”我心想,真好,这么快就有人需要我了。冯使舵早已找好姿势瘫在了椅子上,撇了一眼老汉,“十块钱?不卖,不卖。”老汉攥了攥手里的仅有的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又掏了掏兜,露出了难堪的笑容,“不是,掌柜的,这最近不是有肺炎病毒嘛,我就想给自己和孙子买个口罩。你这口罩也不是抽真空密封的,这十块钱……买不了一包,买两个总行吧?”冯使舵不耐烦地嘟囔:“都说了,十块钱卖不了,我这口罩可是抢手货,几个不卖,要么你就买一包再夹带着我这药店里的其他什么药。”“可是这……”老汉的语气里带着恳求。“没有什么可是!走吧,走吧!”这次,冯使舵头也不抬地催促着。老汉抿抿嘴,低下了头,将钱塞回衣兜里,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唉,别走啊……老汉,我多么希望能帮助到你哇……
一晃,已是晌午,冬日的太阳竟也有如此炙热的威力,把玻璃门烤得暖洋洋的。
“哐!”门又开了。“哟,什么风可把您给吹来了?我的大老板,贾郝仁老板哟!要买些啥?”冯使舵一把从椅子上跃起,绕过柜台迎上前头,露出八颗黄牙,哈着腰,头探前去,着实像极了一只颓败的老乌龟。这位贾老板倒是不为所动,轻蔑地向我这玻璃柜瞥了眼,“冯使舵,店里进了多少口罩?”“三百。”冯使舵露出兴奋的笑容。“那好,给我来……两百只吧!”“两……两百?贾老板买这么多口罩干啥,这可不是小数目。”贾老板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随即便被得意覆盖过去,“害,你贾老板我什么时候缺过钱?这不明天就是除夕了嘛,我请了几位朋友来家里吃饭。口罩现在可是财富和时尚的象征,摆多点在家里,管他戴不戴得完,有面子就完事儿!别废话,快打包。”“好嘞!”冯使舵强掩住内心的兴奋,转身便忙活起来。他心想,这回,他可得发了……
我内心隐隐不安,总觉得这贾老板并不能让我发挥自己的价值。可这并不由我,冯使舵用他的手一把将我塞进了袋子里,我就这样被卖给了贾老板。
贾老板的家可真大。这位贾老板一进家门,就随手将我们仍在了入户花园最显眼的地方,再一次见到他已是除夕夜。
“哟哟哟,我的朋友们,你们可都来了,来来来,快进来!”贾老板殷勤地迎接着他的朋友们。“哟,贾老板!买这么多口罩屯着呢!我看现在市面上都买不到口罩了,要能买也是五块钱一只的天价口罩了。你买这么多,怕是一笔大数目吧?”贾老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态,却偏用一副不屑的口吻,“五块钱一只,也还好啦。我也就看他有卖,就全买回来啦!”……
贾老板使用我们的方式,还真和我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贾老板每天都出门访友,一次同时戴五个口罩,隔一小时更换五个……
很快,我便被丢弃到垃圾堆里了。我想,我这一生,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吗?有钱人买到了我而不懂得珍惜,最需要我的人却买不到我。新冠肺炎疫情流行的当下,一个口罩,就是健康与患病的屏障,生存与死亡的壁垒,可贫富差距、信息鸿沟、渠道垄断,却导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买到口罩,每天有多少像老汉这样贫穷的人无助地寻求口罩?又有多少像贾老板这样占有大量口罩的人正肆意挥霍和浪费口罩啊?想到这,我心痛万分,可我一只小小的口罩,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闭上了眼,朦胧间,似乎看见一位老汉正从垃圾堆里翻出了一只口罩,戴在了脸上……
我真想快点再次变成一只干净的口罩,去帮助那些迫切需要我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