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

■吕雨欣（江苏省靖江高级中学）

年，愈发近了。

灶膛里的火苗蹿动地正欢，噼里啪啦奏着曲儿，把她那比小麦色还略微沉淀些的面颊熏地红彤彤的。想中午女儿就到家，今儿一早她便忙活起来。袅袅的炊烟与清晨的薄雾交汇，阳光极努力地透过云罅，将星星点点的亮洒向大地，唤醒沉睡的生灵。

明儿就是年三十了，她也不觉得今年有什么特别，这个年又有什么过头，老伴走了两年，她守着老屋，守着老黄狗，守着一块越耕越小的田，邻里间唠唠家常日子也就一天一天过去。要说盼头，无非是那个现在在大城市做医生的女儿能早日生个娃，让她抱上大胖孙子。可女儿女婿都是医生，忙，没时间，后来说多了，自己也觉得无趣，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粯子粥特有的芬芳从锅盖的缝隙里漏出来，熏得趴在地上的老黄狗也惬意地眯起眼睛。每次回家，女儿总要喝碗粯子粥，用她的话来说，这粥里承载着乡愁。想到这儿，她笑了，菜差不多都烧好了，她洗洗手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便出门去村头接女儿。

没多久，女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路的那头，戴着大大的口罩，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只露着双乌溜溜的眼睛，样子有些滑稽，她朝女儿招招手。“乡下空气好着呢，戴口罩干嘛？”“妈，最近有一种新型冠状性病毒 ，人传人，很厉害！你们就算是在乡下人不多，也要注意啊！” 这个叫不上名的病毒，她前几天听隔壁的小张说过，也是才回乡的年轻人，可也没见电视里有相关的报道，谁也没当回事，觉着那东西离他们远呢，当年席卷全国的非典他们不也该怎样就怎样的过来了，再说了，现在国家科技这么发达，医疗水平这么高，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病毒？ 可今天女儿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又想到女婿没跟着一起回来，她便猜到事情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她扯出一抹笑：“有什么事回家再说，锅里还热着你爱吃的菜呢！” 菜端上桌，女儿神色凝重，显得心事重重，她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问道：“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女儿叹了一口气，放下碗筷“妈，今年我不在家过年了，明天下午四点的车回南京，现在疫情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我会和医院同事前往武汉支援。”“那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可能等到疫情结束吧，病毒来的太突然，武汉那里人员物资都不够……”

她一时语塞，她知道女儿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看来这次疫情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她有很多话想说：去那里危不危险，会不会更容易感染，去那里住哪，要不要每天待在医院，可不可以不去……可她双唇嗫嚅着，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口，只觉得鼻头酸酸的。

母亲的沉默，让女儿的眸子里的坚定加深一分：“妈，国难当头，我身为医生，这是我的责任与使命，不计报酬，不论生死，牺牲小我而成就大家，这是女儿一直所想的，您放心，我到那里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日日向您报平安，您在家也要多注意！” 橘黄色的灯光轻轻薄薄地笼着女儿发丝，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仰着头，信心满满：“妈妈，我将来要做医生，要救很多很多人！”

夜深了，这夜星光极亮，闪烁着似乎要诉说些什么，她辗转难眠，看着身旁酣睡的女儿，在心中默默说道：妈支持你，为国出力，好样的! 女儿离开没几天，村便封了，进出都要登记，测体温，这个年也没人过了，唯有挂在墙上闪烁油光的腊肉时不时提醒着节日的存在。新闻报道渐渐多了起来，她守着每条疫情动态，极力寻找记者镜头下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盼的便是女儿每晚的短信：我都好，别担心！ 她很想打个电话过去，听听女儿的声音，可又担心影响她工作影响她休息，她想问问女儿在那里什么情况，吃的好不好，这么累有没有能好好休息，现在武汉情况怎么样了，全国都在救援，什么时候能解决，妈还等着和你去看看樱花吃碗热干面。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那部半旧不新的手机还停留在短信界面，一条没有未发送的短信：妈这里一切都好，盼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