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来春婷（山东省莒县一中）

夜已深，一片寂静中，只有时钟还在滴答滴答响着。

胜毅翻身下床，轻轻穿上鞋，攥着一封信，走向妻与儿的卧房。他深吸一口气，悄悄推开了卧房门，可门开后他却愣住了，因为一向习惯早睡的妻，此刻正坐在床边，平静地望着他。瞅了眼他手中的信，妻率先开口：“想去哪儿，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人？”沉默片刻后，胜毅开口，“我要前去武汉支援。”还没说完妻便走近抱住了他，她努力扬着嘴角，眼中却泛着点点泪花。“去看看儿子吧！”妻再次开口。胜毅点点头，他走到儿子身旁，小家伙已经睡熟，嘴角流露着甜甜的微笑，他爱怜地用手轻轻抚摸着儿的头，他知道儿正在做梦，一个好梦……

分别的时刻还是来了。妻送她到门口，为他抚平衣角的褶皱。“别告诉咱妈，我怕她承受不住。”妻点头，哽咽着，“放心，我会照顾好咱妈和儿子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武汉的日子是繁忙的。这日中午，他刚为病人量完体温，护士小刘面带忧色急步走了过来，“丁医生，新转来一名患者，是个孕妇。”

忙完已是下午时分，胜毅再次前来观察她的情况，看到孕妇担忧的神情，他安慰道:“别害怕，我们会尽全力医治好你的！”孕妇突然掉下了眼泪。

几天后的夜晚，胜毅正为孕妇的病情不断恶化而苦苦思索着，护士小刘突然冲了进来，“丁医生，患者出现了突发状况，产期怕是要提前了！”胜毅猛地站了起来，边向外冲，边吩咐道，“马上通知原定人员，立刻进行剖腹产手术。加厚防护用品，莫让身体的一分一毫暴露在外面！” 激烈的斗争正艰难地进行着，走廊尽头红着的“手术中”紧紧揪住了人们的心。窗外，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落在树枝上、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将夜的静，渲染得更浓了几分。终于，天亮之时，一声洪亮的啼哭打破了这份静，产房里的医生护士们，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胜毅疲惫地走出产房，身后传来小刘的声音，“丁医生，您为何不多带层手套？”胜毅开口，“病人的状况太过危急，身为主刀医生，若用刀不便，病人的危险也会多加几分。”

天，仍旧是阴沉沉的。胜毅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其实他心里早已预料到结果，但他心中仍存有一丝希望，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普通感冒呢？可手中的这份检查报告，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偏偏这时，妻打来了电话，他刚要点开按键，却又将手缩了回来。多日未见，他当然想立刻接通，可自己现在的状况，岂不是让妻更加担心？犹豫再三，他终于接通了电话。“丁胜毅，你留下的那封信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万一回不来了？你必须平安到家！”胜毅笑了，但眼角却开始湿润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我那是跟你闹着玩的，别担心了，我保证平安到家。”他努力忍住不咳嗽，使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流畅自然些，可说完这些话后，他却再也忍不住，开始猛咳起来。他一边用胳膊挡住嘴，一边将手机举的远远的，终于顺过气来了，他艰难地再次开口，“老婆大人，我去忙了，改天聊！”便匆匆挂断电话。电话挂断的瞬间，他和她都哭成了泪人…… 

仍是下着雨的夜，可这次被推进急救室的，却换作了他。他憋得快喘不上气，只觉耳边一阵阵的嗡鸣，眼前也开始出现白斑，事物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看见了17年前抗击“非典”时的父亲，那时他还年幼，只知责怪父亲抛下整个家，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父亲肩上的责任；他看见了头发斑白的母亲，母亲也正满眼泪水地望着他；他还看见了分别多日的妻，妻正抱着未满周岁的儿……他们都在等他，等待他的归来。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他们，周围的一切彻底黑了下来。

 再次睁眼，已是次日凌晨，他望向窗外，竟有些下床走走的冲动。窗外的雨已停歇，雨后的武汉别有一番韵味。他坚信，明媚的阳光终会照亮这片土地，樱花会再次的盛开，过早的人们依旧吃着热干面，街道会再次人声鼎沸，人们会摘下口罩，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他坚信，没有熬不住的长夜，没有过不去的寒冬；他叫丁胜毅，他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战胜灾疫！

 鸡叫声从窗外传了进来，抬眼望去，东方已开始露明，胜毅喃喃道；“天，快要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