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窗帘
█余紫扬（浙江省舟山市舟山中学）
（一）
男人看着窗外，很难说什么时候能到达目的地，手机上的新闻像潮水一样涌出来。他看着人们的喧闹，可自己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成为异乡人。
“道路马上要封了，我们应该是最后一批逃的。”
“走吧走吧，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屁话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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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色在白天的边际中枯萎着，即使是阳光，也会躲在云间哭泣着，在一个个尽头开始衰败，跪着迎接夜色的降临。人的感情是会被天色溶解的，现在是烦躁。
屏幕上，空洞的文字爆发着愤怒，人们辱骂着那些像我们这样逃离的人群：“武汉人不好好呆在武汉去外地祸害别人？”“我们这里不欢迎武汉人！”“逃到外国去的武汉人你们是卖国贼吗？”还有一批人在那里叹言：“武汉的医用资源完全不够，我们都等在医院门口两天了。”仿佛一个关于民族团结的童话在一道道壁垒上变成一个少女，这个少女的胴体是如此的洁白无瑕，是属于圣光的美丽，是人性的善良与纯洁。
少女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现在她正和护士交谈。她的眼里是那个拉上窗帘的窗户。现在阳光一点也透不进来来了，她想着。她开始让思绪流淌在那窗帘之间，如同一股银色的泉水流淌在冥海间，她开始幻想那窗帘之后到底是什么呢？这样的她，打算让梦乡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继续刷着手机，他突然有一点想笑，他常常批判他人的无知，在网络的舆论面前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可现在在道德上，他反而成为别人批判的对象，
“妈，我们快到了。”
“儿子，小心啊，现在哪里都有人感染，你要小心啊，到了一定要戴口罩。”
“嗯，知道了妈。”
男人没有继续说话，他的意识在夜色游荡着，仿佛如同一只海鸟在大海之间游弋。
“嗯，谢谢护士姐姐。”
“傻孩子，你现在没有什么症状，应该没什么大事。”
“那我是不是快可以出院了！”
“那可要看你表现了哦。”
“哦！还有护士姐姐，我弟弟怎么样了。”
“他，他我不知道，但是听我同事说他也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啦，护士姐姐你去忙吧。”
“嗯，傻孩子早点睡吧。”
“晚安！”
“晚安。”
我们该不该告诉她弟弟的状况呢？
她还是个孩子。
嗯。
护士看了一眼美丽的少女，便转过头去。
（二）
男人被隔离了。
他在微信里听着父母谈论红十字会的种种事迹，他再一次想笑了，他知道人民的怒气和不全面的报道在引导着言论的激进，他依旧保持着那不清楚就不乱评论的态度，这么多年他永远都是这样。可他十分敬佩那些在一线的战士们，他做了懦夫，但是有的人却往后面走了，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难以言述的惭愧，他的姐姐就在一线战斗，他的姐姐是个护士，她才二十五岁，却在去武汉前亲手写了遗书，现在男人觉得她是英雄，他自己不是，什么也不是。
他现在一点也没心情，他只想倒头就睡。古旧的桌子发出吱吱的声音，还有时钟走在空洞的房间之间。在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沙发有种特殊的舒适感。
他点开一个软件，这个软件是通过搜索几个关键词进行匹配，如果与此同时另一位也搜索相关的词语，他们就会开始匿名聊天。对他来说，这常是他消遣时间的方式。
他看着眼前的窗帘，他打了几个词语“白色窗帘 ”。
他乱写的，根本没想会有人会回应，这本身就是随机的过程，他只想任由一切随意地
发展。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您已搜索到一位网友。”
“请问你？”
“叫我林就行。”
“没想到还真会有人搜索这个哈哈哈。”
林皱起了眉头，其实他也很奇怪这个词语。
“我对着医院的窗帘写的，没想到这都可以。”
“医院？”
“你信不信我有冠状病毒？”
林感觉对面的人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信。”
少女继续望着那个窗帘，她很开心今天有人能陪她聊天，虽然那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却在这种拘束的环境里给她了一种温暖，除了护士姐姐和医生，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其他人聊天了，今天是第一次，她依然望着那宛如墙垣一般的窗帘，隔断她与世界的窗帘，她多么渴望，可是又无法说出，只有梦，慢慢地趴在她身上，变成她的全部，那是一个甜蜜的梦。
（三）
“那个病人的病情十分不稳定，需要进入重症病房。”
护士望着这个沉睡的男孩，感到一种无法言述的感觉，在她第一次看见她的病人离开人间时候，这个感觉时常会从她心底最深的角落爬出来狠狠地折磨她，现在也是如此。
“我们这里有个年龄很小的病人要死了。”每次这个感觉爆发，她都会向她弟弟诉求。
“你现在很不舒服吗？”
“嗯，而且这个孩子的姐姐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太残酷了。”
“每天都会有人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不怪你。”
“可是。”
“别多想了，妈说让你早点休息，别累着了，她每天骂我没把你劝住。”
“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好，就是担心你，又不敢说。”
女人抬头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的夜景幻化成无数零星的光，她起身继续工作。
你说我会后悔吗，我也会，但是想一想，我就会打消这个想法，如果我打退堂鼓了会比这个更后悔，而且会后悔一辈子，我以后会每天做噩梦，梦里都是那些病人，他们问我为什么，我只能哭，然后醒来，这一定会一辈子。
女人想着，她好了很多。
（四）
“你说窗帘后面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让护士姐姐来开来看看。”
“这个要求多奇怪啊哈哈哈，主要护士姐姐太忙了，我。”
“你可以说你想晒晒太阳。”
“有道理诶！”
就像一个不知道成绩的孩子，抱着希望，又不敢，那未知如此地吸引着她，又折磨着她。那个窗帘后面到底是什么呢？
林的隔离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个空洞的房间里他看着无数键盘的战争，人们站在不同的至高点争吵着属于自己的怒气，他感到烦躁，可这又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但他更喜欢和那个不认识的人无边无际地谈论着什么，那个人虽然在病床上，却十分乐观，她很兴奋，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
换谁都不会相信这个人拥有冠状病毒。
林思考着无数的人们，少数像他姐姐一样在战场上的，多数像他父母一样在键盘战场上的，极少数像那个人在病床上的，他感叹着这个世界的千奇百怪，所有的，无数的人们，都被世界拥有着。
微信突然传来一条消息：阿林，你还有我儿子的照片吗？
阿姨你怎么用江门的微信了？
我儿子他去了武汉。
阿姨江门怎么了？
他……
阿姨！不会吧，江门他不会？
他走了。
阿姨？
阿姨你说江门他怎么了？
阿姨！阿姨！
……
江门是个军人，现在他睡着了，他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睡上一觉了，他是如此疲倦，如此的疲倦，这美好的梦是多么的甜蜜啊……
（五）
“姐姐，帮我拉一下窗帘！”
“好。”
少女无限地期待着，那无数个日夜的幻想在这一刻就要揭晓啦。
在护士姐姐拉开窗帘的那一瞬间，一束光照了进来，洒满了这个白色的病房。
那是无限明亮的太阳，在这个美好的蓝色里，太阳开心地闪耀着，它向少女伸出手，少女接过那温暖的手，她看到太阳是她弟弟的脸，她的弟弟正向她开心地笑着呢，少女也笑，走向那属于无限美好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