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罗少琬(北京市潞河中学高三)
正月十五的街道与往日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路上形形色色的路人步履匆匆。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没过多久便觉得索然无味,耳边充斥的鸣笛声使我心烦意乱,正想转身离去突然发觉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旁边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是大大小小的花灯。
一位老人头发稀疏,一双手布满了风霜摧残的皲裂、劳作留下的厚茧,瘦硬的骨节像是从雪里泥里漏出的竹根。只见他手里拿着砂皮细细得打磨着木质的轮子,不时拿起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有毛边的轮廓,随后便继续小心翼翼地将它一点一点磨得光滑。老人深情专注而平静,时间在他一下一下的打磨里仿佛慢了下来,而他摊位前匆匆走过的行人提醒我时间还是在不停向前。
一阵凉意将我从恍惚中拉回,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只见老人手忙脚乱地将黑布重新盖起来,不停地说:“可不能淋着啊”。看见我站在一旁,老人急忙拉着我说:“姑娘啊,我这老骨头一时半回拉不回去,我家就在前面,你看……”老人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我,我的心抽疼了一下,回握着他的手,忙说:“您别担心。”
“爷爷,现在想您这样自己做花灯的可少见了啊”,走在路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对这都不感兴趣了,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小的时候逢年过节,大伙都举着花灯穿街走巷,顺着田埂池塘,最后聚集在祠堂里,这以前在我们那叫‘过灯’。谁家结婚了,考大学了,都要准备酒席来迎接贺喜的乡亲,一连几天村子都喜气洋洋的,现在这场景可少见了…”爷爷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掺着淡淡的忧伤。
说着便走到一院内,木门敞开,实木桌子上还放着尚未做好的图样。窗外大雪纷飞,窗内墨香四溢,只见爷爷走到桌旁,用毛笔在红纸上点染,勾勒着雏形,寥寥数笔,桂影斑驳明月初升之景便跃然纸上。他用剪刀将其剪下,然后将薄若蝉翼的宣纸贴在框架上,屋内只有纸张摩擦的细碎声响。爷爷又端来一小碗浆糊,将其抹在宣纸上,细细地涂抹均匀后让宣纸紧密地将框架包裹,接着便将纸灯举在灯光下,借着微弱的灯光轻轻摩挲着纸面。
我看着那双粗糙却灵巧的手轻抚着做好的花灯,感受着灯里烛火的跃动,似乎感受到一种情愫在跳动,缠绕着那方橙红的烛火,伴随着纸的独特香气拂过我的心房。我想那是老艺人独有的一腔热忱,是他对家乡花灯技艺的匠心,更是他对古老艺术的追求。
一股暖流荡涤着我的心,倏然想到今天那孤零零的摊位又不禁感到酸楚。“爷爷,您做了有多久了啊”,爷爷边裁着纸边答到:“我从我爸爸那里学来的,已经做了35年了,只是现在要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人要最好,没人要……没人要我也要把这份手艺传下去,”爷爷使劲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一刀一刀的划在纸上就好似他脸上一道一道的皱纹。
我自告奋勇的说:“我帮您吧,我看得清”,看我对纸灯感兴趣,爷爷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一点光,难以置信的问到:“姑娘,你真的愿意帮我?”我不好意思的说:“只是我笨手笨脚,可能做不好您别嫌弃我就好”。爷爷顿时精神了起来,兴致冲冲的指导我,“这个纸薄,你不能太用力了,一用力他就破了……这里要这样粘,你看我……”
选材、箍架、糊裱、上色,每个花灯都要经过十几道工序,虽然费时又费力,但是元宵节不能没有纸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是古人眼中的元宵节,然而现在这些承载着人们欢笑的纸灯却越来越少,逐渐被机器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商品灯笼所取代。虽然机器生产出来的灯笼做工精细,但千篇一律的皮囊背后缺少的却是手艺人对传统的坚守。诚然,爷爷做的花灯不能算是精美的艺术品,但是这背后凝聚的却是千百个不知疲惫的日夜。
雪停了,点上灯,行走在月色轻柔的小巷,聆听双脚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手中的花灯照亮前行的路。我问:“爷爷您这老手艺传下来一定不容易,可是卖花灯也赚不了多少钱吧?”,爷爷笑着说:“这古老艺术的传承,靠得是咱们老手艺人的坚守,逢年过节也总有人来看灯,没人看我就当给自己做着玩了。”
端详着手中的花灯,我静静看它发光发热,留下古老艺术的余温,一路行走,虽暗犹明。但我相信,花灯里的那盏烛火永远也不会灭,并且会点亮更多人传承古老艺术的心灯,照亮每一个手艺人前行的路……
(指导老师:姜薇薇)
【点评】
作者本着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将一个与花灯老人偶遇的故事融入了诗化、温情的语言中。而故事的内核则是作者对人生疾苦的感应,对传统遗落的伤感,对匠人精神的尊重……整体来看,作品文思流畅,情节有致,文中环境、人物等要素也形成了相当突出的“国风”氛围。如果按照故事叙述的框架来看,一二处片段的合理性上还可以再加工。本文获省级一等奖。(高校教师 包学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