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灯火

■李欣怡（陕西省西安市田家炳中学高中） 

“老李头”是妻子对他的戏称，灵感源自纪晓岚称乾隆为“老头子”这一故事，当然妻子在盗用之余还略加了改动。他能欣然地接受这个外号，因为他觉得个中不仅饱含着妻子对他的爱意，还有些许文化趣味，尽管他只是个学历不高、口笨木讷、不善言辞的快递员。

每天晨曦未露时，在灯火的陪伴下，他开始一天的投递；夜色浓郁时，又在灯火的指引下归家；然后在灯火下翻阅着这书籍。日复一日，生活平淡无奇，心如止水，直到疫情爆发。

2020年2月初，这座城市的天空正飘着雪花，雪花散漫地打着旋，落在市中心空旷的广场上、马路边带着口罩的防疫员身上以及道旁静默的一辆辆汽车上，疫情影响下的这方土地，此时冷清且寂寥。

送完了今天的50个快递，“老李头”骑着三轮车，朝着家的方向赶去。帽檐、衣服、鞋上都覆着一层薄雪，鼻腔和嘴里节奏地吐出热气儿，医用口罩的蓝色又深了几分。浓浓的夜色中，他拿起手机一瞅，显示时间为晚上7点35分，他的电动三轮车在路上通行无阻，想着家中微茫的橙黄色灯火，他的心里略有了一些暖意，不禁右手使劲，加快了速度。一天的忙碌和疲倦，在那暖黄色的召唤下渐渐舒缓。

一到家，灯火下，他看着门口的水池旁放着的洗手液、消毒液，妻子的唠叨声又如约而至：“老李头，洗手，洗脸，用酒精自己消毒，否则不要进来”。他不禁莞尔一笑，熟练、有序地执行无误。进得家门，边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边听着居家的妻子说着从电视、手机中获知的疫防进展，“某某小区发现一例确诊的新冠患者，整个单元被隔离，那个小区距离咱只有3公里；某某小区发公告，两天一家只能外出一人，负责购买生活用品……” 担忧和恐惧之情溢于言表，“老李头”却想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类似这样情绪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吧，他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半，夜色未散，路灯已点燃。他将昨晚准备的早餐热了一下，扒拉几口，带上了口罩，匆忙赶往快递分发站点，准备一天的工作。他热爱他的工作，更何况在全国疫情最艰难的时刻， 他觉得这座城里居家隔离的人们需要他。

 “您好！我是苏宁易购，请您开下门取快递。”

 “把快递放门口你就走吧，不用进来了。”隔着一座三层高的小洋楼的门，传出一道粗声粗气的男声。

 “老李头”的眼神暗了暗，放下快件，打算转身离开。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雪从天际飘落，纷纷扬扬，渐渐地覆盖延伸到远方，而此时，路上的灯火已经熄灭……忽然，一朵雪花不知怎的竟落在了他的额头，丝丝清凉，让他一激灵，灵台清明了许多。他顿了顿脚步，用力的挥手拂去雪花，调整一下情绪，然后鼓足勇气、尽量用轻松愉悦的声音说出他快递生涯中的第一句题外话：“祝您新年快乐！ 健康平安”，并把自制的卡片挑了一张，放在包裹上。这是他昨天晚上就酝酿好的，除给每一个人口头送上一句吉祥话外，他还查找了些励志性的名言警句，并工整地抄写在卡片中央上，再在四周绘制些简明的图案。为此，他熬夜到3、4点，都不觉得累。他期望用这些祝福传递善意，化解人心中的戾气，为疫情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同时他坚信含泪播种的人一定能含笑收获。

走出很远时，他似乎听到空气中了传来了“谢谢”。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继续加油。他暗自对自己说到。

 “您好！我是苏宁易购，请您到小区门口取快递。”

 “呼——”一个小人儿裹着红围巾，带着黄小帽，迈着小短腿，往门口跑来。他看到这软娇小身影，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不禁温和了几分，从一叠卡片中认真的挑选出一张自认为最精美的卡片放在包裹上。

 “您好，我来取快递。”

 “新年快乐，健康平安。”老李头”一边笑着说一边弯下腰把包裹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并未伸手接，而是迅速地从口袋拿出了透明液体的小喷壶，又掏出了未拆封的口罩，一并寄了过去，“叔叔，这是酒精消毒液得，记的喷哦，下雪了，您再准备一个新口罩吧，也祝您新年快乐！”

 “老李头”愣了愣，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接下，“诶，好，谢谢你了……”望着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心头不免一热，眼眶渐渐地湿润了。

多年的快递生活，他在这个城市中感受最多的就是市侩之气，城里人自带的优越感，让他这个讨生活的乡下人，深深地鄙夷，每每遇到指责和挑剔，他总是用沉默来反击，鲁迅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而他就属于后者，他习惯了用有色眼镜去审视这里的人心。如果不是这场疫情，或许他会永远的沉默。而今当他不在沉默时，他看到了人心中的裂缝，那里有阳光慢慢地照了进来。

后来的每一单，“老李头”都会用酒精把笔擦拭一遍，再交给客户，当然更没有忘记的是微笑着道一句“新年快乐，健康平安”并奉上卡片。不知不觉中，晚上六点钟了，“老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几张卡片，口罩下的笑意悄悄的从弯弯的眼睛中流了出来。

归家的路上，雪似乎变小了，虽是夜色笼罩，虽然依旧冷清，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但他知道，这座城市灯火即将要点燃，那点点暖黄色的路灯，终将汇聚成耀眼的光芒，刺破黑夜，照亮前途；远处万家灯火也将依次点燃，广袤的大地将充满温暖，而有些东西已经慢慢的变了。

                                                      （指导教师：王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