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清长篇小说《海边的珊瑚屋》于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7年1月出版,在此之前该书稿还获得广东省和湛江市文艺精品创作专项扶持,真可谓“面朝南海,春暖花开”。陈华清是本土作家,近年来致力于文学创作,已有多部作品问世,成绩斐然。
《海边的珊瑚屋》写的是一个有关留守儿童的故事,成功塑造了留守女孩李妹头和留守男孩李虾仔的形象。李妹头的父母为了生男孩,流徙在海南四处打工,几年未回,家中只有李妹头和爷爷相依为命。李妹头小小年纪已经扛起了家庭重担,既要照顾年迈的爷爷,又要上学,还要做农活以及捡海货维持生计,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家庭的原因,她的学习成绩不好,性格胆小羞涩。李虾仔的父亲去苏州打拼,母亲离婚后再嫁。李虾仔寄养在叔叔家,但他不服管教,还与社会不法人员混在一起,去偷虾、炸虾场。与内向自闭的李妹头相比,李虾仔显得外向狂野。这两个孩子正好代表了留守儿童两种心理倾向,老实本分的女孩像一朵小花,稚嫩的肩膀无法扛起生活的重负时,这朵小花容易被风雨摧折;偏激张扬的男孩像一棵小树,细弱的枝干受到旁门左道的力量拉扯时,这棵小树容易向歪斜处生长。幸运的是,这两个孩子受到了老师东方多美的注意。东方老师是作品中塑造得比较成功的人物形象。她是城里的教师,也是一位志愿者,来到海边渔村任教,发现留守儿童普遍的心理问题以后,决心尽自己的力量改变农村教育的现状。她通过多种方式影响孩子。她在课堂教学中鼓励留守儿童勇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李妹头在东方老师的激发下写出了一篇情真意切的作文,尽情抒发了对父母的思念。东方老师利用现代手段发动社会力量捐建校园图书室。面对李虾仔这样的野孩子型学生,东方老师用春风化雨般的善意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把他从滑向烂仔的轨道上拉回来。面对李妹头这样的学生,东方老师用慈母般的关怀给予了她久违的温暖。李妹头去海南寻亲,被骗子拐卖,侥幸脱险。但李妹头不会重蹈“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命运,因为还有很多好心人都在帮助她,东方老师和志愿者李丽帮助她在视频中实现了见母亲一面的愿望。东方老师这个“暖女”形象,无疑给作品增添了一抹亮色,作品哀而不伤,痛而不悲。为留守儿童发声,呼唤人间大爱,作品具有“改良人生”的社会意义。
如果说《海边的珊瑚屋》的社会意义让我心中一动,那么作品的海洋特色则让我眼前一亮。小说充分展现了南海之滨的渔村生活,在平实叙事的基础上增添很多画意诗情。作品中出现了多处迷人的海洋风景描写,有朴实古拙的拉网捕鱼描写,“在海岸边,十几个渔民在拉网收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穿着雨衣,打着赤足。有的头戴斗笠,有的用毛巾包着头。一条粗大的纤绳连接着渔船和‘纤夫’。一些渔民泡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手中拉着渔网,一步一步往沙滩后退。沙滩上的‘纤夫’脚插进沙里,身子往后斜着,拼命拉动连接远方渔船的纤绳。”再如辉煌壮观的海上日落,“火球般的太阳缓缓落下,映得天红彤彤的,海面也被晚霞照得金灿灿的,跟蓝色的海水混合。海平面上就像打翻了颜料,色彩斑斓,很漂亮,也很壮观。海与天连成一片,分不清哪儿是海,哪儿是天,只感觉海在飘飞,天在波动。渐渐地,海平线变得清晰起来,太阳不再刺眼。海与天都安静下来,静得像一幅巨型油画。”诸如此类的海洋风景描写令人神往,引人遐想。珊瑚屋是作品题目中的关键词,在文本中多次出现,既强化了海洋特色,又充当着主要人物的生活背景,还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家访时,东方老师的儿子夏多吉眼中看到的是新奇的珊瑚屋,“用来砌房屋的珊瑚石千姿百态,像菊花,如莲藕,似波纹。用来砌屋墙、墙角、围墙的珊瑚石也不相同,有长方形、正方形的,也有六边形的。砌屋墙的大部分是竹筒那样的珊瑚石。砌围墙的有的全是四方形的珊瑚石,有的是长方形跟四方形混合在一起的珊瑚石,很好看。”而东方老师想到的则是遥远的海洋变迁史,“这个地方多雷多台风,这样砌珊瑚墙不易被台风刮倒,被暴雨冲毁,坚固耐用,又环保省钱,珊瑚村的先辈真是太聪明了!住在这样的珊瑚屋里,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回到几百年前,如同躺在大海的怀抱里,触摸着海洋之心,每天听到海潮的呢喃,看到海精灵的嬉戏。”随着情节的发展,东方老师劝说李虾仔的父亲回乡创业,李大龙在珊瑚旧村的基础上改建新的珊瑚屋,把保护与开发结合起来,为古老渔村带来新的发展前景。叙述到这里,珊瑚屋已经不再是渔村破落的象征,而是成了渔村未来的希望。蜈蚣舞是雷州半岛独特的民俗表演,“一条粗大的船缆系在演员腰间。演员们弯腰屈腿,双手半弯呈钳状,模仿蜈蚣的形态、动作。随着‘耍虫者’的‘蜈蚣珠’指引,扮演蜈蚣者先后表演了‘爬行’‘蟠柱’‘叮咬’‘吐珠’等动作。这些动作拙朴、稳健、协调,整个场面有一种磅礴的气势。”生活在海边的先民创造出这种独特的表演艺术,在其他地方很少见,对此作品有精彩的描写。小说开头提到了珍珠米的传说,“每年的春节前后,海神会从一个神秘的小岛出发,给渔民送‘珍珠米’,帮助他们过个好年。这些珍珠米随着海浪一路奔涌,最后躺在洁白的海滩上。它们像葡萄一样圆溜溜的,晶莹剔透。渔民说,谁拾到珍珠米,谁的梦想就会开花,幸福就跟谁走。”李妹头很想找到珍珠米但一直没有找到。小说结尾又出现了珍珠米,“在海滩,妹头不自觉地寻找珍珠米。她寻找了九年的珍珠米依然不见踪影。她累了停下来。面朝大海,妹头的眼光仿佛穿过琼州海峡,飞向遥远的天边。”珍珠米是一个久远的传说,但这个传说承载了海边人民美好的愿望。虽然现实未必尽如人意,但自己要追寻生活的意义,正如高晓松的那句话,“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海边的珊瑚屋》把海洋风景、器物、民俗、传说结合在一起,共同营造了作品浓郁的海洋氛围,并且具有鲜明的南海特色。
不由想到萧红的《呼兰河传》。萧红以女作家的细腻笔触写出了东北地域的风土民情,而陈华清以女作家的细腻笔触写出了南方海滨地域的风土民情。茅盾曾评价《呼兰河传》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我认为《海边的珊瑚屋》是一篇纯洁质朴的叙事诗,一幅清新自然的海滨风土画,一串感动人心的歌谣。
综上所述,《海边的珊瑚屋》至少具有三重价值。一是题材新。相对于其他题材,海洋小说本身就少。把海洋题材与儿童题材结合起来,在为数不多的海洋小说中更是少之又少。从此角度看,这部作品开拓了文学题材表现的疆域,丰富了海洋文学的门类,树立了海洋儿童小说的标杆,具有独特的文体价值。二是内容真。小说再现了留守儿童的常态生活;揭示了贫困地区的教育问题;探寻了渔村的经济发展道路。这些问题错综交织在一起,就是偏远地区底层社会的真实写照。从此角度看,这部作品直面人生,具有社会认识价值。三是表现深。小说对留守女孩的孤闭心理、问题男孩的乖戾心理有深切的表现;对离乡家长的矛盾心理有深入的触及;对支教老师的复杂心理有深刻的剖析。从此角度看,这部作品透视心灵,具有相当高的艺术价值。以文学为镜照出人生百态,以艺术为笔书写海洋风情,《海边的珊瑚屋》是一处美丽的海洋文学景观,值得读者朋友驻足观赏。
(作者:姚国军,教授、评论家,原广东海洋大学文学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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