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简介
张明,笔名毓新,甘肃会宁人。现在会宁县教学研究室工作。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创作小说散文数十万字,刊于《小说月报》(选刊版)、《朔方》《飞天》《小说月刊》《甘肃日报》等,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女儿谣》、校园长篇小说《绿如蓝》。《女儿谣》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绿如蓝》列入甘肃省重点文艺创作资助项目,入选甘肃省农家书屋工程,甘肃省文联、兰州大学文学院曾联合主办“毓新长篇小说《绿如蓝》研讨会”,获第二届全国教师文学专著奖、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白银市凤凰文学奖。在2014年第二届全国教师文学奖评比中获“十佳教师作家”荣誉称号。
﹥﹥创作感言
低头处世,昂首为人。踏实生活,认真工作。创作自己最好的文字,奉献给生活的这片热土。
曾经的阅读
□ 张明(甘肃会宁县教学研究室教研员)
有伟人说,书是全人类的营养品。可跟许多同龄人一样,我少年时代赶上特殊岁月,除分量单薄味同嚼蜡的学校课本和尚且无法读懂的伟人著作,基本见不到正儿八经的书籍。
幸运的是识文断字的父亲收藏了几本连环画,有古代题材的,有现代题材的,有完好无损的,有烂掉封面及前后页码至今不清楚书名的。这些连环画陪伴我两三年,不少内容烂熟于心。小学毕业那年的偶然机会,我在我家柴窑的角落里又发现了两本用旧包裹包的《三侠五义》《小五义》,生了淡淡的霉味,封面绘图,书名和内文文字繁体,竖排。当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书,但从藏匿的角落及严实的包裹感到了神秘。我偷偷把书拿到庄后树林里读。繁体文字多不认识,竖行排列更难适应,可大概意思能够理解。我为文字中折射出的武侠气息着迷。虽然读不到一半即被父亲觉察,不仅挨了严厉的训斥,书也被没收。可从此像找到一扇窗口,嗅到新异空气,上初中后,便开始设法问同学借书。同学家确有藏书的,基本情况相差无几——数量极少,缺角少页,在家长的藏匿监管下。初中生的鬼点子毕竟多了,总能在我再三恳求下将书“偷”到手,题材涉及神异、武侠、公案、战争等,包括《西游记》《封神演义》、“三言”“ 二拍”(均为残缺本)、《烈火金钢》《野火春风斗古城》等,不少还是线装书。当时坐教室上课的机会不多,大量时间赴生产队劳动,而同学“偷”借的书必须尽快归还,我不得不耍花招逃课逃劳动,躲进学校旁沟坎或崖洞中,读得日沉西山,眼球发痛,视力模糊,匆匆回家吃饭,又背过父母,点一星油灯夜以继日——灯油多为柴油,油烟很重,鼻孔吸得烟道似的。粗略估算,我以这饥渴加盲目的方式阅读的书不下百本吧,尽管囫囵吞枣,微求大意,却培养了终身受益的阅读习惯,更从中隐约体验到母爱、友情、爱情和正直、勇敢、忠诚等美好、崇高的东西,从而在那无书岁月里,避免了“精神底子”的幼稚、营养的过度匮乏。
背诵是读书的重要形式。古人在背书方面心得颇多,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等。我真正意义的背诵是读中等师范开始的。那是陇中一所老牌师范,教风正,学风浓,图书馆藏丰富。背诵内容除《语文》课本的古诗文和现当代名篇,主要向图书馆借阅誊抄,零散而缺乏系统,只一个劲见缝插针用足所有时间,几近疯狂或迷癫。有些句子抄写带在身上,随时对照强化巩固;有些诗文抄写贴在床头,入睡前背,睁眼后读,连说梦话都念念有词。这一状态持续到走上教学岗位若干年,不过工作后已邮购了高等学校教材,有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朱东润主编的《历代文学作品选》等,已经相当专业、系统化了。“腹有诗书气自华”,成诵于胸的美妙篇章,在以后的教学与创作中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惭愧的是背书讲究童子功,我十七八岁才开始在这方面发力,虽然也记了些许东西,但跟传统意义的“背功”差距太大——多年之后有幸在北京的某笔会上见到著名文学评论家何西来先生,七十多岁的人了,那种博闻强记和左右逢源,着实让人震撼、折服和羡慕。
我阅读的第三阶段已变得完全理性,在浩瀚书海中有选择地阅读了,内容涉及科教、文学、自然、史学、哲学、美学等诸多领域。大部分只泛泛浏览,颇具“眼前直下三千字”的风格,小部分则瞻前顾后仔细研习,甚至不惜反复品味。阅读之余喜欢笔记,或摘抄精彩句子及段落,或概括内容大意,或写感触,发议论,随心所欲,尽兴而止。这习惯读中等师范时完全养成,至十多年后读省城成人高等学院达到高潮。中等师范学校主要读中国现当代文学,如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及赵树理、孙犁(《铁木前传》让我如醉如痴)等名家著作;成人学院里受师友影响,偏重读外国文学作品,古希腊的,欧美的,日本的,印度的,包括正被尊崇的现代派文学,尤以朱生豪先生翻译的十卷本《莎士比亚全集》,还有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印象深刻。这些阅读,为以后的文学之路奠定了基础。其中一度曾对文学评论产生了兴趣,不仅借阅《名作欣赏》《小说评论》《红楼梦研究》等,还跃跃欲试写了不少;一度又曾分明喜欢上了训诂,也生吞活剥啃了好几部专著,搜集资料拼凑了几篇方言方面的论文……如此折腾,表面似乎耗了不少时光,走了不少弯路,可冷静思考,实际仍是基础性工作,对以后的教学及创作意义重大。成人学院毕业之后再上讲台,辗转走过不少岗位,或教书,或科研,“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通过各种各样的书籍,增长知识,开阔视野,丰富经验,陶冶性情,净化心灵,激发想象力——以我的愚钝卑微,能一直不无固执地从事文字创作,分明借了阅读的力量吧。
带伞的女孩
□ 张明(甘肃会宁县教学研究室教研员)
蓓蕾尽量将书护在胸前,缩进公交汽车站,伸手招停过路的出租车。
满街行人挟裹在风雨之中,打伞的,穿雨衣的,不打伞不穿雨衣的,在街灯跟车灯的交相照射下,挣扎出各种顽强的姿势。哗哗风雨声和汽车鸣笛声统治了世界,没有哪辆出租车肯为这个高中女孩停下。又站等了几分钟,蓓蕾意识到公交车可能也没指望了,才决定顶风冒雨往家步行。其实早该如此的,反正身上淋湿了。蓓蕾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密集的雨,狠狠地劈在脸上和身上。书绝对不能淋雨,仍紧紧抱在怀里。衣服马上被灌透了,冰瘆冰瘆凉,鞋子也进了水,库哧库哧响。蓓蕾忍不住筛个寒噤。街上行人已少了许多,车辆依然从身旁驶过,哗哗哗溅起粗野的水浪。明知没司机理会,蓓蕾仍不时伸手招摇。
“狗娃,淋雨得病呢!”一个男声突然说。
话音未落,蓓蕾头顶已被伞罩住了。少女的天性让她警惕:“啊,叔叔,不要——”
“多大雨啊!”打伞男人说,“你看,我还另带一把呢。”
蓓蕾赶紧从伞下跳出:“谢叔叔!我已经淋透了……不……”
“推辞啥啊?女娃不能太淋雨的!”男子强行把伞塞来,冒雨撑开另一把。
“谢叔叔!可……”蓓蕾又不能把伞扔下。
“这狗娃,身体要紧呢!”男子说。已自顾自往前走了,双脚蹚水,也库哧库哧响。蓓蕾只好持伞跟上。隔空有伞相罩,虽迎风撑扶,相当费劲,毕竟不担忧书被淋了,也没了与风雨亲密接触的窘迫。男子也许觉察了女孩的心理变化,放缓脚步:“狗娃家不远吧?雨这么大,为啥没谁接一接?”
“不远了——我平日坐公交,今晚下雨误时了,出租车又挡不住。”蓓蕾语气里带了微微笑意。她注意观察,男子个头高而瘦,腰背明显弯驼,年龄至少比自己父亲大吧,应该叫伯伯的。这样想着,已来到杨柳巷口,男人停步:“我到家了。你快点走,爸妈肯定急等呢。”
“伯伯!”蓓蕾适时改口,“你的伞——”
男人跺脚:“啊,不就一把伞嘛!……”
蓓蕾感觉到对方跺脚背后的真诚,嫣然一笑,爽快鞠躬:“谢伯伯!我改天一定还你!”说完果敢前行了,走几步,转身,看高瘦男人还弯在杨柳巷口朝她注目,蓓蕾感激地挥手致意。
蓓蕾绝不是娇气主儿,回家后尽管淋得落汤鸡似的,并没打喷嚏受凉感冒之类,第二天按时上课了。她没告诉父母雨夜遭遇,可他记着带了那把伞,放学之后,特意从校门步行至杨柳巷,想将伞物归原主。她尖着眼,在人群里寻找那位高瘦弯驼的伯伯。她确实找到几位高瘦弯驼的男人,但都不是那伯伯——家不住杨柳巷,更不知道与那把伞相联系的事情。一连几天,了无着落,蓓蕾心里直报怨,为何不问伯伯的住址和姓名呀?
半个月后,蓓蕾只好放弃了寻找。
毕竟是高中学生,蓓蕾写了篇作文。写了那暴雨之夜,她晚自习后的遭遇;写了这把伞,那个高瘦弯驼的伯伯;更写了心里的温馨和感激:那不仅仅是一把伞的事,那把伞,在超市里买,也就二三十块钱。
蓓蕾的作文获得了老师的好评,很快在学校广播里广播了,接着又在学校网站上发表了。有同学阅读后主动联系,说自己的家就在杨柳巷,虽不是那伯伯邻居,但认识那伯伯,知道那伯伯一些事。
原来那伯伯姓王,也曾有个女儿,身体本来有病,读初中的时候,遭遇突然的暴雨,感冒后,诱发系列并发症,抢救无效亡故了——四五年了,每遇风雨天气,王伯伯总要带伞到街上走走……
同学许诺,愿带蓓蕾到王伯伯家还伞。
星期天,蓓蕾跟同学准确找到王伯伯的家,一个温馨的四个院,茂密的何首乌瀑布似的装饰了院门,可门口被一只铁将军把守了。问邻居,说几天前,王伯伯被外地工作的儿子接走了。蓓蕾透过门缝观察,看见院子里一个砖垒的小园子,月季花开得正好,姹紫嫣红。蓓蕾无心欣赏,只感到莫名的失落。
蓓蕾本想将王伯伯的伞留给邻居,拜托邻居物归原主,可转念打消了念头。还是把伞留在自己身边吧。她想。蓓蕾同时决定,今后无论天晴天阴,身边必须另外带把伞,以便适当的时候,像王伯伯一样送给需要的路人。
蓓蕾叮咛自己,要终生保留这样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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