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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媛媛:全国“十佳教师作家”获得者 2014-11-14 10:14:43  发布者:素岚  来源:本站

在写作中守望

 

——第二届全国“十佳教师作家”获得者仇媛媛

 

 

 

【个人简介】

仇媛媛,安徽寿州人。中学高级教师,“皖西好老师”,六安市学科带头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2014年在第二届全国教师文学奖评比中荣获“十佳教师作家”荣誉称号。

创作百余万字,出版了散文集《飞絮飘影》《大观园群芳谱》《走在文化边上》。作品《从矛盾的俗语里看中国人的智慧》入选人民教育出版社高中语文选修读本《语言文字运用》一书。现尝试小说写作。

 

    【创作感言】

    成为一名教师,是我的选择;成为一个作家,是一种邂逅。

二十多年前,我成了一名乡村教师。学校没有图书,我的小小的书架,成了我屋里最奢侈的装点,也成了同学们唯一的书橱。他们第一次从这里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也第一次荡起了文学的小舟。

每个午间,我给学生读冰心的《寄小读者》,读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读唐诗宋词,静静的午后,成了我们享受文学的时光。总想给同学们开通更多的阅读途径,于是我跟一位老师联手编了一个读本《小荷》,每月一期,自己选编文章,自己刻印装订。同学们捧着这本小书,就像捧着沉甸甸的食粮,文学的种子,已在他们心中种下。

后来我的一个学生仇恒泉成了颇有名气的公安作家,他曾在“红袖论坛”上发了一篇散文,叫《如此“媛”分》,就提到当年我教他们读书的事情,他的文学梦就是在那个时候起航的。

后来我到了镇上的一所中学,学校有一个图书室,图书都是上面配送的,但只对老师开放,不对学生开放。于是我写了申请和保证,希望能从学校一次性借书100本,然后再由我借给学生。每天下午放学,我的住处都是热热闹闹,借书的、还书的,还有带着问题来讨论的。

我常跟学生说,我们不定要成为一名作家,但要成为一个爱读书的人。心灵有了书的陪伴,才会真正的充实阔大。在我的引领下,同学们以读书为荣,以读书为乐。 

每个学期,我都指导同学们制定阅读计划;每个假期,我都为同学们列出必读书目。我无法想象一种不与书发生任何联系的人生是怎样的人生,所以我总是想法设法,将学生引向读书之旅,让他们在阅读中开阔眼界,提升自己,为将来过智慧人生做好储备。

对于我来说,写作是很偶然的一件事。2004年,我应聘到了县城的一所高中,一开始我住在父母那,撇开了锅碗瓢盆的琐事,我一下子多出了很多时间。如何填充这些时间,我选择了写作。就像挖矿,我越挖越深,竟至于欲罢不能。

我为什么要写作呢?是在不断发掘自己的心灵,看心灵里到底有多少收藏;是在文化和人生中寻找,看自己能找到多少有意味的东西。

我喜欢在自然中寻找。季节收藏着无数个秘密,它们用鲜花或落叶贴着标签,引导着你一页页阅读。自然的秘密是常读常新的,有的带着远古之人的天问,有的给出人们不断的求解,而到了每个人这里,它仍然像一枚种子包蕴着无限可能。

我还喜欢在过去的日子里寻找,看一页页泛黄的日历里,留下自己多少清晰的记忆。写作是梦醒后的回味,童年是我们最想回去的梦境。写作最青睐在人生的上游寻找,那里有久违的清澈和宁静,或许我们前世都是鱼,今世的写作为我们安上了溯游的鳍。

寻找让我常常不自觉地闯进一个个陌生的世界。写作是在另一世界里,来反观现实世界。我们生活在这一世界,而写作需要你跳脱,在一定的距离外审视。我常常会发现一个陌生的自己。偶尔打开以前的某篇文字,有时我会有种陌生感,文字里的那个世界,我仿佛不那么熟悉,我甚至惊诧,我曾经竟泅到过那样的深度,莫非它属于“另一个我”的世界。

人生是一个大收藏家,收藏着丰富而深刻的思想。写作是一次寻找,因为写作最不满足于常态的表达,所以它会逼着你另辟蹊径。我只好驾着思绪,到更远处历险,有时发现已没有了远处,因为到处都是被人耕耘过的痕迹。而人生跟大地一样,反复被耕耘过的地方仍能长出新鲜,于是我在熟地里,继续着我的发现。

历史是我们人类的故乡,我常去寻访我喜欢的风景和人物,我们每个人都能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乡愁。几千年的时空隧道,我们凭视线就可轻松穿越。而写作,要求我不能是闪电似穿越,而要在某一处停留,用视线反复摩挲,尽可能还原一段历史的细节,并力求有更多的发现。

一路找寻,我发现,原来我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安顿,寻一个家。生命最初在子宫里安顿,出生后,便有了漂泊感。心灵是一个游子,它也想有个栖息的巢,我在用思绪编织。我在自然、人生和历史中的寻找,原来是为自己寻找邻居,与香草为邻,与仁德为邻,与故乡为邻,同时也与另一个自己为邻。写作,是为自己寻梦,是再造一个世界。

扶笔耕耘一晃将近十年,至今我在散文的田园里,已有百余万字的收成,这些是我为自己收获的食粮,是一路为自己种下的花,也是一份现在的自己送给将来自己的礼物。

写作让我的身心得以安顿,也为我赢得了骄傲和尊重。现在我不管走到哪,遇到什么人,大家必谈的是我的文字、我的书。还有很多人,不认识我这个人,但早已熟识了我的文字。

在这,我要特别提到两个人。一位是我们那儿交警大队的余茂东先生,他很喜欢我的书。有回遇到我,他对我说:“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中,经常引用你书中的话,我们说‘这是仇媛媛说的’。”在得知我出了《走在文化边上》一书后,他给我发了条信息:“有您在写作是我们这些爱读书人的福气,受您书籍中文化的滋养,我们的心灵更纯净,知道作为一个人生存的美好和意义。”

另一位是年近八旬的洪祖杰老先生,他是一位退休教师,也喜欢写作。他曾经找到我家来看望我,问了我很多问题,并认真做着记录。他为我写过书评,还积极地参加当地文联为我举行的作品座谈会。他还不止一次到我先生办公室,叮嘱他让我少做点家务,多写点作品。

他们都是我身边的普通人,他们的关注和评价,对于我有着格外的重量和意义。

我是一名高中教师,自然少不了有人问我是如何处理教学和写作关系的,我是这样回答的:“作为教师,我有自己的定位,教学是主业,而创作是业余。我一直奉行林庚教授的话‘教书为业,心在创作’,所以我不会只顾个人写作,而荒芜了学生的学业,我的写作大都是在节假日里完成的。还有一点,既然是教师,我不会忘了文字的使命,写作不能纯粹在娱乐自我、发泄自我,教师文学应该成为真正的精神高地。

可现在很多人,包括学生,已不大爱看规矩的文字、严肃的文字、高雅的文字、深厚的文字,喜欢情爱,喜欢传奇,喜欢戏谑,喜欢清浅。如果说教师文学面临着怎样的挑战和困难,那就是如何让高雅不再拒人千里,而又能保持气韵风度;如何让深刻不再板起面孔,而又不失清湛厚重。我想,这应该是我们爱文字的人,思考并积极实践的“本事”。

因为爱文字,我们便有了对文字的责任,也有了拯救世俗人心的责任。所以我写作的读者定位通常是学生,力争以高雅纯正的文风,引领学生向善向美。我的文字深深影响了我的学生,他们爱读我的文章,也爱好写点东西,所以我们的校刊上,我跟我学生的作品占了半壁江山。追求文化品位,追求人生境界,我与我的学生在精神世界里同行。

我觉得,语文老师的职责,不仅要能带领学生一起还原语文课自身的丰富与美妙,还要能让学生感觉到自身创造潜能的无限。而作为一个老师,要有教育的情怀和教育的理想,做一个为生命的价值与幸福而育人的老师,一个不只关注学生分数,更关注学生发展的老师,一个不只关注学生外在的表现,更关注学生心灵世界的老师,这样才会对学生实施良性的教育,才会对学生的人生负责。

为了成为这样的老师,也为了自我的提升和完善,课余时间,我总不忘读书、写作,读写成了我的另一种人生方式。现实在下,梦在上。有了对文字的梦想,才有了我时时的仰望,在文字中超越现实,追寻理性与诗意融合的境界。

这些年,作为普通教师,我没有什么骄人成绩,只是一直守望在校园,一直在读写,思索。校园虽小,但视野和眼界可以很大。这个视界,就是老师的教育情怀、教育理想,有了这些,我们才可超越教育的功利和教育的短视;这个视界,就是对自我教育工作的欣赏和肯定,有了这一态度,我们才愿立足于平凡的岗位,并以自己的职业为荣;这个视界,就是对自我不断完善和超越的认知,有了这一认知,我们才不会感觉身边环境的狭小,才会有突破自身局限的动力。

有草一样质朴,菊一样矜持,柳一样的思絮,竹一样的梦想。这是我对自己的评价。我很普通,也很渺小,但一直守望着,超越着。守望的定力、超越的动力,源自那份教育的情怀,源自我对读写的酷爱。

我将继续在写作中守望,守望教育的理想,守望内心的清洁。

 

佳作选登

 

从矛盾的俗语里看中国人的智慧

 

中国文化里,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比方说有“威武不能屈”,又有“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又有“三个和尚没水喝”。这些俗语充满了矛盾,于是有人问:是不是我们的思维逻辑本来就有问题?也有人贬损“中国人耿直却又圆滑,坦诚却又世故,谨慎却又大胆,讲实惠却又势利眼,尚礼仪却又少公德,主中庸却又走极端……中国人不接受一种彻底的思想方式,而安于在空浮马虎、四平八稳、得过且过、自我欺骗、折中妥协的方式下过活”。不过,我倒不这么悲观地看中国人的智慧。

首先要明确的是,矛盾属正常,而非逻辑有问题。这些俗语的来源,并非一家一人之言。比如“江山不移”与“随遇而安”,前者似儒家之言,后者属道家之语,有矛盾当然正常,不能说谁谁的逻辑有问题。再说,世事变幻,“此一时,彼一时”,哪有绝对的真理呢?两千年前的荀子说“制天命而用之”,在古代这是有积极意义的,而如今我们说“敬畏自然”,在现代这也是有积极意义的。世殊事异,只有适合的才是正确的,一千年后的人类,若把这两句话放在一起,也会指责我们矛盾。这么看,我们几千年间流传下来的俗语有矛盾,也就正常了。

世相纷繁复杂,原本就充满了矛盾。比如“满”,是好,还是不好呢?“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是说“满”不好;“满罐不响,半罐晃荡”,又在渴望“满”的境界。这两种现象都是事实,于是便有了相对的立论。另外,立场角度不同,自然也会有矛盾的立论。比如“人靠衣装”与“人不可貌相”,看似矛盾,可前句是从“衣装”者一方说的,他想靠衣装扮靓自己,所以他取的是肯定;而后句是从“貌相”者一方说的,提醒自己不要被衣装迷惑,取的是否定。只有把两句话,放在一起,才会感到矛盾,可事实上不可能在一方使用。

矛盾无处不在,所以矛盾的言论也就能共生共存。在辩论时,正方与反方的观点,必定相左,之所以进行辩论,是因为双方观点都有站立的依据。“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元帅的士兵,未必不是好士兵。”虽然对立,但两种观点,都能成立。所以我认为俗语的矛盾,并非只是中国现象。

如果这是中国现象,这恰恰反映出中国人的智慧。既然正反都有理,那就至少给出两种说法,供你选择,你可以选择“彼”或“此”,也可以选择彼此之间的任一点,而不是让你接受一种彻底的思想方式。比如有“众口铄金”,也有“清者自清”;有“人善被人欺”,也有“善有善报”。这等于在问你:是相信流言,还是相信人格?对善良有信心,还是没有信心?这要你自己选择,而我们真正在选择的时候,基本上会达成这样的共识:既不能无视流言,也要相信自己的人格;对善良信心不足,又不至于失去信心。俗语的智慧,不仅体现在俗语本身,更体现在你选择时拿捏的尺度。

选择的意义,在于避免一边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人格好是好,但只有刚劲,如果人们都只信奉这一人格准则,那么基本上都“玉碎”了,也没有后来人了。这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显出了另一种意义,它旨在保全,但只有这一句,显然也不行,它缺少了勇往直前的精神。所以矛盾双方的共存,是为了求得一种平衡,任何一边倒都是可怕的。要么是身体的毁灭,要么是精神的毁灭。

所以矛盾的俗语,体现了相互矫正、相互牵制的用意。“忠臣不事二主”,为了强调气节,却走向了极端,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于“忠臣不事二主”,是一种矫正,而彼此之间又相互牵制,这种变通避免了生硬和绝对。

俗语大都来源于大众阶层,大都起源于现实生活,如果现实不容乐观,那么俗语里也就带有不容乐观的成分。因为是俗语,所以有的还有低俗的成分。比如“人善被人欺”“自家扫取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人贫志短,马瘦毛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俗语,虽然揭示出一定的真实性,但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因此还需要有能体现积极意义的俗语,来对人性进行提升。如“善有善报”“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贫贱不能移”“出淤泥而不染”等,都体现出了一种愿望或理想。文化有没有高贵的气质,要看它里面有没有理想的成分,只是现实的总结,可能会诱发悲观,所以要有超现实的力量来引领人生。

我们的智慧大都源于自然万物的启迪。“天行健”“地势坤”“天人同构”“与天地合其德”,都说明我们是从自然中萃取出伦理道德的,而自然有阴阳二气调和,不走极端,所以我们的道理,也常常不走极端。自然的弹性造就了我们智慧的弹性,自然的弹性保证了大地万物的生存,智慧的弹性,为不同人的选择和存在,提供了支持,它让人感觉处处皆有路。

有人要说,弹性诞生了圆滑,圆滑的智慧又造就了圆滑的人们。从生存来说,圆滑也未必是贬义,就好像“明哲保身“也未必是贬义一样,毕竟世间最大的法则是生存法则。况且没有哪一种文化是尽善尽美的,中华文化自然有它的欠缺。而优长本身就意味着某种欠缺,就像有光亮,就会有阴影,光亮越亮,阴影越深。就像有圣人,也就会有大盗。所以欠缺不可怕,关键是如何发挥优长,而尽可能地避免欠缺。上文的论者,就是陷在欠缺的泥坑里,不能跳脱,于是制造了一些消极言论。一个人,对自己民族的文化没有自信,是可悲的。

解读中国智慧,一定要学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们的文化一向嘲讽刻板拘泥,不知变通。“守株待兔”“刻舟求剑”“郑人买履”等,这些都是妇孺皆知的故事。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与“三个和尚没水喝”,若能知道这是不同前提下的结论,便不会有困惑。前者是在好的机制、好的集体里,当然人多便于集思广益;后一句是批判人浮于事的现象,批判的矛头既指向集体,也指向个人。再比如“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与“百无一用是书生”,一边抬得很高,一边贬得很低,可前一句抬的是“读书”,后一句贬的是“书生”,本不是一回事。说后一句的,一种是书生的自嘲,叹抱负难以施展;一种是实用主义者的评价,比如你让一个教授去修电视机,他修不好,你骂他百无一用,这当然很不公平;还有,就是人们对读死书之人的嘲讽,是“读”的问题,还是“书”的问题,很值得深思。只有了解一句话可能产生的条件和背景,才能真正解读其中的智慧。

变通虽是中国智慧的特点,但要求你是在有坚持有原则前提下的变通,而不是一味地耍滑头。孟子说“此一时,彼一时”,孔子说“无可无不可”,不代表他们心中没有坚持,相反他们坚持的力量至大至刚。他们的内心像一座高山,他们的变通像四季流转,不管怎么变,山一直在那。所以领悟中国智慧是有门槛的,你对真善美要有一定的辨别和信仰,才不会在这座智慧迷宫里走失。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关键点不在文化,在我们的运用,中国智慧是很讲究运用的,讲究拿捏的尺度。自己没拿捏好,而来怨文化,是不负责任的态度。这让我想到了丝竹乐器跟键盘乐器的区别,后者的音区一目了然,即便是初学者,也容易找到相应的键盘,而弦乐器就不同了,某一个音的确定位置是较难把握的,需要你去拿捏,而高手就在于拿捏得到位。   

中国智慧就是这琴上的弦,是妙音还是跑调,就全在你的拿捏了。

 

西藏的云天(外一篇)

 

   西藏的天好蓝,蓝得心好想化在里面,凝成一枚晶莹的琥珀。

去西藏,于我,一半是冲着蓝天去的。我有个习惯,喜欢仰望天空,因为那里有我想抵达的远,可现在的我很忧伤,雾霾成了我望不穿的山。我的天空没有了,我的蓝没有了,只剩下白茫茫的围栏。唯一的慰安是,我告诉自己,远一直在那里,蓝一直在那里,只是我的眼睛被遮蔽,如果我能像一只鸟儿穿破云雾向上飞,我会飞到蓝的心里。

这次我真的飞了,飞到了拉萨,我们来时正是西藏的雨季。当飞机从厚厚的云层中降落时,我知道到拉萨,迎接我的只有哈达,而不会是水晶蓝。排队安检时,我指着天空对同伴说:看,好蓝的天!虽然只有一小片,我知道这里的蓝,是云掖不住的,就像大观园里史湘云的笑,那也是掖不住的,噗嗤一声,就绽开了。

西藏的云很善解人意,所以它们常常将自己织成云朵或造成云山,以自己的浓缩为蓝天最大限度地“留白”,而不像内地的雾和霾,均匀地分布,以颗粒般的细碎织成灰色的障,死死锁着天空。西藏的云很懂得审美,它知道白离开了蓝,就成了没有灵魂的白障,所以即便是雨季,你仍能看到一片一片的蓝,那是云的灵魂。

西藏的云很多,天宫放不下了,常会将它们放在山顶和山腰。云将山当成了自己的卧榻,黎明时车上的人醒来了,云还没有醒来,它们横卧山腰抑或山脚,一动不动。云的睡姿很恣肆,很烂漫,不小心裙裾便滑到了山下,只有一端还系在腰上,躺在山头的云也会将腿搭在下面,一幅熟睡的睡相,每座山上都睡了很多的云,蒙蒙雾气是它们的呼吸。不知什么时候,云陆续醒了,收起耷拉的裙裾,摆起向上的姿势,准备启程。

云是天空的游子,它们在无边的辽阔里放牧自己。云有时将自己扮成羊群,那无边的蓝就是喂养它们的草,西藏的云被蓝喂得很肥,所以它们总是懒懒的,一团团卧在睡眠里,风催着出发了,它们拥得像小山一样懒得位移。

西藏的云喜欢下凡,山是它们的路,是它们的梯子,它们常常就顺着下来了,下到水面。西藏有很多的江和湖,江湖是云的故乡,是云的娘家,西藏的云最喜欢回娘家,还常常是结伴而回,高调而回,在山路上铺排张显。西藏的云回家的路很近,所以它们就这么家常式的来来回回,不像内地的云,离家很远,一旦飘了出去,湖泊只能用眼睛凝望,望成海角天涯,云很难常回家看看,唯一的回乡是带着泪滴。内地云和湖的距离,是不折不扣的天路,远得像一部通史。

西藏的云也常常落在农田,落在青稞的穗子上和油菜的花瓣上,落在牧民的毡房上和牦牛的睫毛上,所以西藏人感觉离天堂最近,离神灵最近。云是神的影子,是神的衣袂,云常常光临人间,庇护人间,人们习惯了与云一同出行,一同修行。人们的心修得就像这白云一样圣洁,连牦牛的眼睛也看到了天堂的经幡,它们能在这高海拔地区腾跃自如,茁壮生长,一定是得到了神的护佑。

西藏的天并不显得高远,它就像牧民的的毡顶,一座小山丘就戳到它的顶部了。西藏的天却显得极为神圣,晴和雨隔着河隔着山各自演绎天气编排的剧目,甚至什么都不隔,雨在演,晴在看,看得醉了,奖励几道彩虹。

最神圣的还是那蓝,山在仰望,水在仰望,人在仰望。山在仰望中更为肃穆大气,即便寸草不生,也有一种神力和傲气,所以有些山成了圣山;湖水在凝望中也变蓝了,望了千年万年,望成了高原上最大的蓝宝石,这是天荒地老般的信仰;人在望着这一切,在上在下,在左在右,神与自己同在。

西藏的云天是怀着童心的,所以是纯净,明媚的。它们不去遮掩自己,任何时候都向大地敞开本真,展示至美。童心是好奇多变的,所以天空成了创意的舞台,最简单的智慧可以有最莫测的幻化,真正的美不是由复杂来导演,而是有至简来勾画,不是由成心来谋划,而是由童心来显现。西藏的美很简单,就是天和云,山和水,而不简单是缘于至真,因为我们平时很难看到真的天,真的云,而一旦看到,便以为神奇,其实那是最自然最天真的存在。

据说,唐人嗜花程度,在中国历史上无出其右,唐人是相信有花神的,花的诸般美好,足以让人推理出神的存在。而西藏的美,也足以让人推理出神的存在。亚里士多德说:“美是上帝赐予的礼物。”大美是一种神性的存在,人在它面前不觉也变得神圣起来。 

是云天的美让人生出敬畏,还是人的敬畏使云天更美?普洛丁说:“人只有使自己神圣, 才能欣赏到美。” 莫非我们已不再神圣,所以才让我们失去了蓝天?

 

  

 

村落是长寿的村庄。没有历史的底子,不能称之为村落。

村落的对外形象是树丛,那是树抱成的小山,在淡蓝色的烟雾里,凝聚着厚重的地气。“山里”藏着人家,远处的人是看不见的。炊烟是个喜欢泄密的家伙,它很有兴致地冲出屋顶,以云的姿态,发布着灶间的讯息。

田里的人荷着锄头归来了,沿着经络似的小路,走向几根粗壮的筋脉,这是入村的通道,一个村落,往往就这么一二处入口。收紧,是为了村子睡眠时不被打搅;入口,保证了村子正常呼吸的畅通。

村落是一方生态格局,四周贯通的水系,是它的命脉。圩沟是它的腰带,束着腰身向内收拢;南面的池塘,是村子的镜子,对着各家各户南开的门面。圩沟里有菱藕和一些水草,浓密处藏着水鸟的私宅 。水边大都是一些柳树,密织的柳枝是村子清爽的夏装,鸣蝉和黄莺不时地成为一枚枚精巧的别针,别在村子的外套上。池塘边或庭院里,还有一些古树,那是村落的一本大书,树心、树根是最初的页码,外圈和树顶是新近的书写。这本书里,不仅有村子的历史、村人的故事,还有鸟儿的故事、虫子的故事。村落里的生命,从来就不是单向度的,生命的依偎,在这里得到了百分百的成全。

村落是传统的内向的,它是一处围城。对内它是完全信任的,对外它有几分戒心。村落里多的是熟悉,少的是陌生,对陌生,村落总要打量一番,每一家的窗子都是一双眼睛。这打量里没有恶意,而是好奇,因为在一个熟悉的气场里,一点陌生就变成了很打眼的事情。

村落的房屋是参差错落的,高矮走向,没用一把尺子量过。高度宽度各有各的尺寸,是按每个家庭量身定做的;门和窗子也各不相同,就像每个人的眼神。正屋基本上朝南,这是接受了阳光的统一邀请,而大门和厢房,方向不一,这是接受了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相互邀请,厢房的门要与正屋的门呼应,而庭院的大门要与村子的格局呼应,要接受外面大路的邀请。

错落是村落的个性,整齐划一那是城市的小区。这种呼应的格局,让村落不时回荡着应答的声音。白天大门几乎是一直开着的,这让串门变得直接而随意,门前来往的人,即便脚步没有进来,眼神也进来了,声音也进来了。若是吆喊屋后的人家,向自家的后窗里一喊,就能听到对方的应答。错落是为了避开阻隔,在村子里,每家每户又都是外向的,他们门窗互通,心气互通。隐私,这个现代人说得最多的词,在村落的词典里很难找到。

几乎家家都有个庭院,围墙为的是简单的收揽。屋前有鸡舍鸭舍,有坛坛罐罐,有锄锹犁耙,有了庭院,就能还院里院外一个整齐。院里的杂物都妥帖地偎在院墙院角,不会制造视觉上的混乱,若是没有院墙就显得突兀而毫无规矩。墙的意义,本身也体现了一定的规矩。

完整的家居自然有庭院,庭院是家居的衍生物。一般与正屋相配的有大门楼、厨房、杂物房等,院墙使这一切连为一体,墙头是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牵手,院落也就意味着一家人相亲相爱,团团圆圆。院子是一个家庭室外的家,这里的家具大都是树木花草,是不会老旧的家具。

村落的深层内涵是它的历史,一个“落”字,诠释着它的古朴抑或沧桑,这是有经历的村庄,所以自有一些保存和记忆,它有自己的故事和骄傲,是可以传承的文化和精神,这是一个村落不同于别的村落的里子,是岁月没收不了的。除了这些,村落还要有一些实体的家当,比如老宅、老街、古树、老井、石磨、水车等等,或许有的已经在生产中退休,但却有适量的留存,这是村人有意识的记录,他们尊重自己的历史,正因为这种尊重,才让村子成为村落。

村落还应有些什么呢?还有许多许多,它本身就有说不完的丰富。散放的鸡只鹅鸭,这个自然是有的,可母鸡孵小鸡、带小鸡的场景,也应该有,村落要有原生态的东西,否则便没有了底子。不仅要有燕子,还要有燕窝,否则燕子只是过客,不是住户。不能与燕共居的村子,注定只能走向孤单,走向贫乏,走向村落的另一面。

狗吠深巷中,这声音在村落里回荡了几千年,可若拴了条铁链,狗吠便入不了诗行,因为声音里有了凶猛,有了杀气。村落的狗吠更多的是招呼,来人了告知一下主人,只有对不怀好意的人,这声音里才有攻击。还要有青石板,被时光把玩得润滑如玉,有的上面还有岁月的沟槽,这是勒石记事。还有那捣衣声,是棒槌蘸着水向青石板的叩问,问它愿不愿借点力给衣物去污,这是人与自然间的商量和应答,那有节奏的声律,乐得小鱼跳波。还有炊烟,虽然现在灶间大都只剩下油烟,但村落要有真正的炊烟。清晨它是乡村醒得最早的呼吸,傍晚它是召唤人们回家最轻柔的声音。炊烟是诗意的,是村落不该丢失的一个梦境,它与蓝天亲近。

真正的村落能走进未来,也能留住过去,这是村落的包容性,是对时代的包容,也是对自己的包容。时间总想淘汰什么,人也会喜新厌旧,村落以它生态的理念小心维护着某种平衡。生命是不能断层的,否则就会成为无根之萍,就会在灵魂上被釜底抽薪,所以村落要有一股古风、一个磁场,也就是淳厚的民风,这才是村落的核心价值,是村落的灵魂。

总之,村落是一种整体性的存在,它不会在时代的演变中,将自己弄得支离破碎。正如地球在太空的运行,无论旋转的速度多快,万物不会被甩出地球,因为我们有大气的保护。村落就是有这层大气。

村落是真正的村庄,是村庄的名片。这名片用银杏叶制成,叶面时新,而叶脉古雅,伸进岁月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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