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诗歌具有文化和知识的气质
——第二届全国“十佳教师作家”获得者蒋林
【个人简介】
蒋林,男,六十年代生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安徽定远。1986年在《当代诗歌》发表诗歌处女作《十八岁,我们改名》;1988年出版诗集《创造风景》,2011年出版诗集《西门大街》;迄今为止已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诗神》《诗潮》《黄河诗报》《飞天》《莽原》《安徽文学》《广西文学》《青年文学》《诗探索》《徽州师专学报》《文学校园》等报刊发表诗歌数百首,诗评诗论数万字。作品入选《中国年度最佳诗歌》《新世纪五年诗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年度诗选》《中国当代诗歌导读1949-2009》等多种选本。入围诗刊社第六届华文青年诗人奖、第三届中华校园诗歌节征文一等奖、诗集《西门大街》获第二十二届全国鲁藜诗歌奖、第二届全国教师作家图书专著奖。2014年在第二届全国教师文学奖评比中荣获“全国十佳教师作家”荣誉称号。
【创作感言】
我毕业于安徽凤阳师范,又先后进修于安徽徽州师专中文系和安徽滁州师专政教系。做过小学教师、中学教师。现在安徽定远二中任办公室主任。我是1983年当教师的,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
《西门大街》这本诗集,我写了整整十年。
在此之前,我不能说自己是个刚刚起步的新手;实际上,从1986年在《当代诗歌》上发表第一首诗开始,截止到2001年,我已经在当时的国内几乎所有的诗刊诗报上发表了数百首诗歌作品。随着作品发表数量的递增,我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质疑也越来越强烈;当然,这种自我怀疑也与自八十年代末弥漫在整个当代中国诗坛的某种气氛有关。著名的盘峰会议上,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立场写作之间的争论,并没有恢复自朦胧诗以降至第三代诗人身上那种由探索精神和牺牲精神带来的铜像般的质感,却无端引发了艺术价值观的空前颓废和混乱,观念的碎片漫天飞舞,诗歌的光辉夹杂霉味;我与很多游离在文化边缘城市的写作者一样,迷茫了。
我几乎停下了笔(与此同时我接触了电脑,写作形态也在悄然进入换笔的模式),每天沉浸在父母、妻子和孩子的家庭生活中,体验着一种过去被故意忽视的世俗的生活,以及由此唤醒的人间温情。就像一朵潜伏在生命深处的花,随着日常的度过,诗歌也在不经意之中悄然显现了。我在《写俯下身子的诗》一文中写到:“我住在五楼,每天可以俯视我的西门大街(我从1964年就到这条街道上了)。多年来,我无法做到熟视无睹。我看到:卖馓子的少妇、手艺人老姚(我的外公啊)、乘凉的居民、鞋匠和他的后代、美容店女老板、衰老的妇人、货车司机、锁匠、木匠、留守学生、车祸现场的尸体、洗浴中心的小姐以及拾破烂的、修水管的、开吊车的、自杀的、坐地乞讨的等等等等,都是‘随处可见’。都是生活的碎沫。我看见,无穷的诗意就蕴藏其中!”我还写到:“生活的疼痛不是生活中的每个人都能够和必须感知的,但是诗人必须及时地说出来。我以为,当代诗歌必须超越低吟浅唱、亢奋诵读、传情表意、直接抒发的基本功能,也必须超越生涩坚硬、斑驳迷离、似是而非、诡异奇崛的实验性质;在社会生活中,当代诗歌要成为我们这个世界最有力的发现者和指出者。”“写作的立场决定写作的动机,然后进一步决定写作的方法,这一连串的逻辑关系最后导致我的诗歌方向是向下的——俯下身子写作,用自己还能拿得起的笔,‘选中,并且用诗歌的方式指出/一条街的可圈可点之处’”。
从我的写作立场的转变来看,我可能更多地接近于民间立场而背对了学院派;但我又清醒地告诫自己尽量回避民间写作中那些琐碎、低俗和泛口语化的部分,让自己的诗歌具有文化和知识的气质。
我的这种写作,首先得到了《诗刊》的认可。当时的《诗刊》主编叶延滨先生在特别推荐我的组诗《西门大街》时,这样说:《西门大街》告诉我们,关注生活的要害在于用什么眼光去评价生活,重新组合和强调被我们漠视的细部。而诗人林莽先生则更直接地评价道:读蒋林的作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诗应该有诗人自己的个性。那些随风潮的诗是稚嫩的体现。
2002年春天,在北京的一个文学会议上,当时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我国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张炯先生,在点评小说、散文和诗歌时说到:……诗歌总体来说还没走出困境,但也有写得好的。例如我刚刚拿到的这一期的《诗刊》(指的是2002年第一期)就有一组《西门大街》,作者是安徽定远的一个中学老师写的,他叫蒋林。我给大家读一遍。张老读了三首诗,从语言、意境和写作视角几个方面给予了充分肯定。张老意犹未尽,在结束这段讲话时,又把三首诗读了一遍。这件事,被在台下听会的中共定远县委宣传部长记下了。他回来即在全县的干部大会上讲了这么一段,我的校长会后就在学校的教职工会议上传达了。当然,这是一件让他们、也让我自己很得意的事情。我的得意是,在主义和观念的荆棘丛中,我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也终于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诗歌写作之路。
我觉得,作为一名教师,我们先天地获得了一种基本文化的储备,这为我们的文学创作带来了便利。其实只要稍作统计就会发现,大中小学教师在整个作家队伍中所占的比例是很大的。教师、特别是语文教师的业余创作,除了在时间上的额外付出,他在进入文学领域后,少走弯路、多得捷径,可能会是一种优势。教师的工作特点,比如对课文的分析和讲解,会使得他时常处于反思和质疑的状态,这会非常有利于他在文学创作时能够走得远、走得深。反过来,文学对于教学的促进和帮助则是不言而喻的;一个具有文学实践的教师,他的生动、有趣、丰富、广受学生欢迎的程度则是可想而知的。
我觉得,教师作家要勇于打破一些思想的自我禁锢,要勇于放弃一些陈旧的观念并及时更新,要将创作的标杆放在当下国内外文学发展的最高点。
我非常欣赏这个教师文学表彰奖,这是独具慧眼的一个行动。由它产生的推动力必将在中国的校园里引发一场文学的大繁荣,必将在不久的将来推出属于校园的、更属于文学的有影响力的作家和作品,必将会以文学对教育的强力攻势而有效加速国民素质的提升。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谢谢教师文学表彰奖,以及为此作出努力和奉献的各位文学界和教育界的前辈、专家!
【佳作选登】
在丘陵漫步,或感受大事件(组诗)
越野,从定远县到天长市
从一个诗人的书斋,到一个作家的
至少隔着两个市县。从一颗心
到另一颗心,也许隔着二十多年
在越野车的怒吼下,滁州上空的云
似乎知趣了。在此之前,只有在宋朝
这些云,曾微醺着解过风情
大柳珠龙,张山长山,山野中
不愿出远门的好兄弟啊,这一路
我都忙着向你们解释此番的梦游
从定远县到天长市,其间有一个梦
被滁州担当着。它以文学的名义
更以对人间的喜爱,而长做不醒
从一首诗,到一篇声名远扬的小说
至少隔着体裁的差异。从我
到他,隔着一脚油门,百十公里
看了他,再看了她,就是黎明了
我的座驾,就不会越来越野了
而平静,从公路两边渐渐张开翅膀
骑行就是贴着大地飞翔
如果这是梦,也是由自行车载入的
一群有装备的身影,在皖东飞
如果从地图上看,沿着浓缩的公路
你可以想见,一群舒展了心胸的鸟
与国土和家园贴得如此之近
他们眼里是路面,也有田地和树林
如果遇见,你也许会矜持、观望
但你总能听到自己砰然的心动
贴着大地飞翔,这一种高妙的姿态
就像“贴着人物去写”一样
亲近的更亲近,热爱的成倍增长
生活的一个梦,就在铃声的拐弯处
悠忽闪出形状:某日黄昏
我独坐山头,放牧满天的牛羊
见一队骑行者渐次滑过光线
仿佛降落的事物,来自天堂牧场
走,到高铁定远站去南下或北上
梦就是这样悄然解开在某个清晨——
南来的北往的高速动车是灵动的钥匙
沉默的高铁站就是被反复打开的锁
背靠青冈村面向有数千年历史的定远县
左右各伸出长臂越过了长江与淮河
直到把北京和上海紧紧攥在手里
也就长则五个多小时短则三个多小时
这恰好是做一个梦所需要的时间。那么
走!到高铁定远站去南下或北上
仿佛一条细细的河流真实地加入大海
在丘陵漫步,或感受大事件
一天傍晚,我在城郊远眺丘陵
它起起伏伏的样子,至少几十公里
光线燃烧云朵的边仿佛镀金,这个效果
从地面上看,大约需要几十桶金漆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此时所站的位置
正处于丘陵的腹地。而远眺
改变的是判断,并不能改变事件本身
我从来不觉得有一双巨长的腿
从这个山丘,一步迈到那个山丘
不觉得抬起胳膊,就能缓缓地掸开云彩
这是经验决定的,想象则显得幼稚
大事件一直发生和存在,它在远处
也有可能就在身边。它在身外
也有可能就在心里
我是光线中的漏网之鱼
我是光线中的漏网之鱼。我一直在书房
吐诗歌的气泡。我常于寂静之中
看到世界的鱼钩,以及生活的香饵
我当然也乐于在幽暗中,听到一种声音
偶尔的、水滴一样的声音
从虚空中滴落,像先知一样从容不迫
我在旷野里送别光线,送别云中的鱼群
不一会儿,就能看见夜空晾晒的天网
亮晶晶的、会眨眼的、光的小水珠
那是我诗歌的梦想,被带到了天上
多年来我就这样沉在水底,立于大地
每天看着光,带走该走的,留下该留的
风穿过街道
风穿过街道。风是从丘陵上来的
出城又回到丘陵。但这不能理解为
风是从春天来的,还将回到春天
风穿过街道,招呼每一个人
风认识天下所有的人,还有天上的
但还没见过藏在孕妇身上的人
风穿过街道,去更远的地方
不分昼夜,总要带走一些呼吸
叫人想到:风去的地方,既远又高
风,回不回到春天,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随风而去的时候
如果一定需要告别,请给我重逢
重阳节降临在丘陵上
我早已坐定,在田埂上看微风
轻手轻脚的来到人间。我努力地向
微风的上方看,直到将虚空看破
我看到重阳节正在丘陵上降临
微风抬举盛大的节日款款落地
就像安放一座城堡。我觉得我错了
我从来都小看微风——其实微风
就连天堂,它们也能够顶得起来
但它们每一次回来,轻手轻脚的
使每一个节日都与大地吻合
我想我看微风的样子,大概像鱼
看着海水的样子。节日微微晃荡
这与每个人的沉浸有关。有的人
将液体融入血液;有的人热泪盈眶
天下都是小事物
吊车在把巨大的罐体安放在货车上
工人显得很渺小。其实
在一支路过的鹰看来,这是小事物
就是二十截罐体连成火车
在大地上造出一些摧枯拉朽的气势
也是小事物。这与高度有关
鹰在高处,而兔子在草丛中
兔子的胆小并不妨碍它有一颗
对抗鹰隼的心。一颗盈盈一握的心
才是大的事物。记得那一年
我对着欺负过我爸的那个人的背影
那个革命的背影,以手代枪
砰!我代表人民,判处他死刑
那就是被时代忽视的大事物
鹰在高处路过,它也许恰巧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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