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龙,笔名海生、海川,山东省莒县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先后任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中学生》杂志编委和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中学语文教与学》责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校园文学委员会常务副会长,全国中语会“校园文学与社团研究”课题组副组长。主持过“十五”国家课题“新世纪中国素质教育研究”子课题“素质教育与校园文学研究”、全国中语会课题“教师文学修养研究”、全国教育科学“十一五”规划课题“新课程改革与园文学研究”;业余编辑过“中国当代校园文学丛书”几十种;出版过诗集《乡土恋情》《山庄》《99首诗》,散文诗集《日照东方》,理论集《校园文学与创作》《论校园文学》(合著)等,《文艺报》《文学报》等十余家报刊对其诗歌创作曾予以评价。现致力于校园文学研究,创办中国教育文学网站和《文学校园》,引领学校营造“文学校园”,希望全中国的学校和老师都富有文学气息。
【作品选登】
诗歌五首
热爱教育
握住一支平凡的笔
把殷红的心血流进文字
深入东方文化的土壤
认识教育的根
教育沿着历史的河流
从人类脚底缓缓而来
横在新世纪面前
让我们建造引渡的大船
这是历史前进的使命
千点云帆使我们光荣而艰巨
厮守生命出发的码头
清清白白,义无反顾
就这样把那份酸疼的热爱
植于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一生都拥有的青春
贯穿民族的根
热爱教育,做一个老师
站在文明的最上边
每天看着太阳升起
教育,使我们的生命步步升高
红烛
夜幕里永恒的剪影
在一片颂歌中明明灭灭
而它的存在
是怎样地燃烧?
它在沉默地燃烧
继续保持着光明的形象
窗外风声雨声尽是感慨
有谁真正敞开无私的胸怀?
它在沉默地燃烧
神圣的责任决定了高贵的品质
光芒穿过黑暗,传承精神
把健康的心灵塑造
它就那样沉默地燃烧
朴素得不需任何装饰
不需任何颂辞
直至在最后的光焰中涅槃
黑夜里开放的花朵
人间灿烂的火种
它的存在
是血燃起师魂的形象
(原载1995年《大众日报》(济南),被《中学语文教与学》卷首语转载)
雨里听歌
这时,我看到的景象
全部进入了天雨中
雨在大地上直立行走
弹响的琴弦
色彩缤纷,颂歌四起
这时,父亲站在莒地上
被可爱的庄稼包围
他的草帽下,莺歌燕舞
不绝的雨水,勤劳的汗珠
在黄河的季节中歌唱
这时,母亲弯腰拾穗的美德
在雨歌里流淌
那隆起的山背,忍受重压
大风大雨,天地沧桑
召唤孩儿在良田之上,永不绝唱
这时,万物齐鸣,大地旋转的音乐
伴我的诗歌在手上舞蹈
我看见应该做我妻子的好女孩
从雨的方向踏歌而来
她饱满的蓓蕾正要开放
土地的花冠
我的手,在大雨里怒放
那血的光芒,穿透黑
土地上,歌声来自人类的开始
来自大海浮沉的灵魂
这巨大的花冠,一边走一边歌
召唤全世界的兄弟姐妹
挽起劳动的手爱情的手
围合巨大的美,在高高的大地上
跳跃宇宙的回旋舞
为博大而歌颂
唱呵,跳呵
巨大的花冠射出雷电
让我们踏响生命的鼓点
我的心,在黎明的大风中盛开
苦难之渊血汗流尽,一切从新开始
生命的高峰,在诗歌的花冠中
在我们的手指上
金色的竖琴,以劳动工具弹奏
创造的道路是真理的道路
沿着雷的方向编织宇宙的花冠
伸出劳动的手真善的手
为新的开始而跳跃歌唱
跳呵,唱呵
让我们踏响生命的鼓点
巨大的花冠射出雷电
(发表于1995《黄河诗报》)
大 风
大风起兮。通往真理的道路尘土飞扬
古典的小家碧玉做妾 苦琴艳歌
使又着红袍的老将军饮酒弹剑
宫廷太监扫过圣旨
历历花间,马蹄声声
黄水汤汤
是谁把黑红的血溅于后宫帘上
飞沙走石扑打青铜女人
——悲哀的雕像呵
藏不住的金银和罪恶,暴露在青天下
美丽的公主和城堡一起成为废墟
历历花间,残酷的命运沦为沙漠
虞兮虞兮。野火不尽
英雄的赞歌由谁唱合?
大风起兮。穿透孔子的灵魂和残骨
阴阳裂变,各奔东西
石头开花,小姐姐不知所措
凡高的向日葵在她眼里只有火焰
把一个青年男子忧郁的死亡点着
谁为圣母,何为仙水
海岸之间,大树为船
是谁的孩子?从浪底里一路走来
且歌且舞,撒粒粒黄金掷地有声
在城的大路上,在火车的前头
鲜花远离血,他拥有的只有血
血呵血,古道上雷声不绝
大风起兮。我举起血的手掌
指头呵,是怎样从肉骨上分开
怎样在土地上生长
怎样插进天空 像树一样紧紧抓住
怎样认识事物生长的根
和血
是在怎样的一个夜晚,大风
在我身上缓缓平静下来
等待头颅流尽最后的才华
我终止
大风终止
爱情终止
真理终止
(选自1993《中国先锋诗歌选》)
散文诗五章
瓮
母亲从月亮地的童话走到父亲的草房子,奶奶交给她一口瓮。
那是黄土烧成的红色花朵。
如母体之胴,在雷声滚动的大地上,经风雨洗礼,以火焰的形象立于屋宇之内,贮藏血汗,包容闪电,收扰日月星辰。
看到母亲从瓮内捧出金灿灿的粮食,就想起新年时父亲认认真真贴“福”字的神态,眼前升起一片片火烧云,在天空滚动着劳动的光芒,让我张开喉咙,喊出父亲钻火取瓮的号子。
生活,生活,烈火烧成的瓮,使我们的日子滴水不漏。
从松软的泥土炼成钢硬的瓮,瓮扑灭烟火,站在历史中,承受了太多苦难的打击,叮叮叮,当当当,在高山流水间,给我们留下的是美丽的歌谣。
当我拿起秤砣,敲一敲秋天的瓮沿,就称出了汗水的重量,酝酿下一个春天。
作为乡村的最大陶器,作为我们最温暖的“襁褓”,瓮,储满了生生不息的血脉。如今,在我们的房子里,它还是主角,和现代化家电摆在一起,情深意长。
红色的瓮,从泥水种植,在火焰中开花,在季节上敞开胸怀……
罐
南山采桑,北山摘豆,山菊花穿针引线,在月光里作茧,装下爱情与五谷,变成玲珑的陶罐。
小家碧玉,淳朴善良,珍藏劳动的美德,在家园的一角,把遗失的谷穗一一拾起,举过头顶,圆圆的月亮落进罐内,丰满的胸脯使土地明亮。
我为那安安静静的罐而时时激动,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她的纯洁与充实?
我想,那决不是女娲点泥而成,那是大地的结晶。在家园门口,小罐暗香浮动,收扰春夏秋冬,拒绝尘埃,抱住命运。
而去年刮大风,把山菊花卷入城市,我看见她两手空空地回来了。我还看见,她从罐内掏出保存的花线,在鞋垫上绣出会飞的花朵和绿水。出嫁的时候,那罐仍旧盛满了洁白的水,泼在庄前。
还有一个罐,盛着泪水。
不,是闺女时光的黄金与白银。
红樱桃
樱桃好吃树难栽
——民谚
我看见你的树,在时光的风中发芽;我看见你的花,在春天的门口盛开;我看见你的心,缀满了火辣辣的夏天。
只要是用心去栽了,时光的风不会熄灭爱情的火焰。从一个嫩芽开始到一朵小花,到一枚红樱桃,这是一个精神的过程。而成熟的红樱桃,代表了爱情的心。
从爱情开始,枯枝发芽,铁树开花,而我只愿做树底下的一捧泥土,一滴水。为了红樱桃,我必须崇高地爱,在生命的根处,我必须全部地付出。
那么一枚红樱桃,充满了金子般的真情,在高高的枝头上,被阳光构思着我的梦想,被人仰视着,摘到手心里,品尝着爱情的故事。
红樱桃,你的心,我的心,心心相印,被时光的风雕刻着,在民间永不变老。
歌唱玉米
庄嫁的兄弟姐妹,你是最美丽的妹妹。
你在五月麦地的炕头出生,夏天的雨水使你茁壮成长,一转眼就碧葱葱出落成一位美丽的少女。
你汲取土地的精华,在七月的色彩中成了大地的新娘,孕育一个饱满的秋。
玉米妹妹,我愿做你的诗人哥哥,为你的美丽和品质,从南到北,一遍遍歌颂。
大风刮来时,我愿作你的屏障;大雨压来时,我愿作你的房子。苗条的妹妹,你纤细的身子,其实有着抗争的风骨,从出生到身亡,始终笔直地站着,英姿飒爽,迎接挑战。
玉米妹妹,我真想向你看齐,一起朗诵大地的诗篇。
大风吹过麦田
大风吹动阳光,把我的麦子压倒又压倒。
我的麦子,我去秋种下的寓言,历经寒冰,历经干旱,硬是挺起了光阴的脊梁。
大风把麦子压倒,麦子挺直了腰杆,又压倒,再挺起来。
大风无水。阳光如刀雕刻着头颅。头颅里的智慧正在成熟。
我的镰刀早就磨亮了,在麦子身边,真想抱紧它们,领回家,教育顽皮的孩子怎样挺住腰杆。我真想把大风割破,拍起雨水,唱起丰收的歌谣。
我站在麦子中间,和麦子一起顶住大风。此时,我感到生命的最大价值,就在于挺住。
我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随大风吹遍山野。
(《散文诗》发表,其中三章选入《2000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漓江出版社)
【评 价】
海生:生命与诗歌同在
吴思敬
海生来了,留下他的诗集《乡土恋情》《山庄》和他茹苦含辛编成的《中国当代校园文学丛书》四大卷。望着他那山里人特有的朴实憨厚的笑容,特别是他告别时那颠簸的身影,我的心不禁为之一热,多好的人,他本身不就是一首诗吗?
我知道,生理上的缺陷,往往给人带来心理上的挫折与自卑,但与此同时也往往使他的人格特征出现自卫与补偿的倾向。英国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说:“最好不要把残疾认为一种标记或证据(这种情形是容易欺人的),而应当把它当作一种原因,这种原因是很少不引起相当的效果的。凡是在身体上有招致轻蔑的缺点的人总是在心理有一种不断的刺激要把自己从轻蔑之中解救出来。因此所有的残疾之人都是非常勇敢的。在起初,他们勇敢是为了受人轻蔑的时候要保护自己;但是经过了相当的时间以后这种勇气就变成一种普遍的习惯了。”(《培根论说文集》,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159—160页。)的确如此。小儿麻痹导致的残疾给了海生终身的痛苦,但也刺激他为补偿自己的人生的缺陷而不断地拼搏。正像他自己说的:“残疾的身体像一只蜗牛,不能从沉重的壳中解脱。但正是‘沉重’,才使我产生一种向上的力量,迫使我义无反顾地追求着表达生命的最高方式。”(《乡土恋情·自序》)“我只想以残缺的身体向世界展示出完整的精神,看看自己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别的都无奢求!”(《乡土恋情·后记》)海生的诗,正是他以精神的顽强支撑起生命的沉重,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和毅力同人生的厄运搏斗的纪录:跻身于芸芸众生/毕竟有一条自己的小路/一步一个血印/写着人生。这是诗人25岁时为自己勾勒的一幅肖像。我眼前仿佛浮现出他在弯弯的山道上,拖着残疾的腿,为了他创办的山泉文学社而奔波的情景。海生不愧是大山的儿子。山的博大开拓了他的胸襟,山的青翠开启了他的智慧,山的坚实造就了他刚强的个性。这种大山情结,构成了海生诗歌风格的基调。海生是在1987年写出他的处女作《淘米》的。此时的诗坛已是旗帜林立,流派纷呈,各色各样的新潮诗铺天盖地而来。海生却像一个朴实的山里的孩子,面对五光十色的世界,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去赶时髦,而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以其山里人的朴质,写出了他对大山、对家园的恋情。
“野人怀土,小草恋山”。山里人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对家乡的依恋情结。海生秉承了祖先的这种家园意识,他的胸怀充溢了对故园的爱、对家乡父老的深情。在他的眼里,家乡人民的平凡的日常生活也都充满了氤氲的诗意,像《二月二》中所写:“这天真好,阳光真好/我媳妇脱了棉衣/蓬勃地炒糖豆/我在天井中像从前父亲的样子/打‘簸箕’布‘福囤’/祈祷民间吉祥”——在对民风民俗的朴实的描绘中,诗人的家园之思溢于言表。又如《杏》:“杏花飘落的时候/山雀似的妹子们开始沉默了/那胸脯上结出了小杏儿/使四月羞答答的/四月是山妹子们充满幻想的季节/她们的爱是一枚青杏儿/不慎轻易地给别人摘去/就会酸透一生”——杏是山区最常见的果木,诗人把杏的形象与朴实美好的山妹子联系起来,进而把她们的爱喻成“一枚青杏儿”,诗思缠绵,意象别致而富有韵味。再看这首《五月》:“我一口气割完一块麦地/便躺在麦捆上/舒坦极了/阳光正好南风拂汗/悠悠白云把我飘起来/融入蓝天”——割麦,本是阴历五月农村最为常见的劳动场面。难得的是诗人跳出了对生活现象的复制,而是侧重表现劳动中人与自然的和谐。在诗人看来,人与宇宙是相同的。此时体现了抒情主人公共宇宙的融合与对现实层面的超越,这也表明诗人的作品有别于一般的歌咏乡情、歌咏家园之作,他所要追求的是一种自由的精神的家园。
我还注意到,海生的诗尽管渗透着对大山的依恋,对家乡父老的热爱,表现了一种浓重的家园意识,但已不是传统的那种故土难离的情结了。他毕竟成长于20世纪后半叶的改革开放的中国,因此他对家园的关照在具有我们民族传统观念的同时,又有一种现代气息:“山庄,山庄,我们的血肉之躯/使吮吸苦菜奶长大的/我们的爱情,我们的歌声/都是在你的苦难中产生/……当我们能够被判宿命的背影/高高站在你的肩上敲开阳光之门/你的草屋下,风俗和民谚/渐渐把阴暗的部分抽掉/新鲜的词语在粗糙的手上/补充着血统,坚实而明亮”(《山庄之恋》)。在这里,苦难与幸福,哭泣与歌声,负载着沉重历史的过去与充满希望的未来,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深情的大山与家园的交响。
现在,海生已走出了养育他的大山,他的面前是一片开阔的未知的世界。如何把握住自己的优势,同时又不失时机地调整自己的心理结构,对他说来,无疑是崭新的课题。我相信海生是会勇敢地面对这一挑战的。因为他是以残疾之身而找到诗这一世界对话的方式的,他是通过诗才进一步认识到生命的存在及其沉重之感的,因此他会永远与诗为伴,他的生命将与诗歌同在。
1997年3月13日北京芳草地
(注:吴思敬,首都师大文学院博士生导师,著名文学评论家。本文原载山东作家协会《作家报》1997年)
值得屏息谛听的歌喉
——青年诗人王世龙及其作品印象
毛志成
给一位青年诗人的作品写评,一般都以讲些恭维话为宜。其实,做为极想有一番大作为而又苦于走不出诸多困惑的青年诗人,看了那样的文字要感到失望甚而会产生某种羞辱感的。因此虚赞首先是一种不信赖,即不相信这位青年诗人有条件也有可能成为大诗人、大手笔。我从不写那样的文章。不讳地说,用我的笔为别人作出的颂歌,是很少很少的。
一位年仅30岁的青年(笔名海生),拖着显然因上帝的偏心和粗疏而草草哺育的孱弱而不健全的身体,在冷落的乡间小路上蹒跚行走,用他那未被世界格外烘暖而被自己爱心格外浸润了的真诚喉咙,唱起了他自己的歌,一开始是稚嫩的、后来日益雄浑的歌。
这样的歌,非常值得去听,至少我要听,我爱听,并且很难抑制我那并不廉价的热泪。
因为他的歌,首先不是用薄薄的嘴唇唱出的,也不是用响亮的喉咙唱出的,而是用心、用灵魂唱出的。他发声的时候,我们听到的是动人的歌,他不发声的时候,我们听到的更是摄魂的歌。
让我们闭上眼睛,用“心”去看一看:一个残疾青年,在做民办教师时就不满足于那已经很不轻松的职内工作,迈着比别人艰辛得多也吃力得多的步履四下奔忙,组建山泉文学社,用血用汗浇铸《土地的花冠》,又用他那未被丰富营养营造得十分健壮但被火热爱心催动得十分忙碌的手,征集、审阅、选编、出版了80多万字的《当代中学生诗歌散文选》《当代教师诗歌散文选》,他这种“无声的歌”难道不比任何“有声的歌”更能潜入人的灵魂,更清凛激越么?
世上的诗人,能唱这样歌的人能有几人!
然而,王世龙终于唱出了自己有声的歌,这就是他已出版的诗集《山庄》《乡土恋情》,即将出版的《日照东方》。
读世龙的诗,我不失望,相信读者也不会失望;我激动,相信读者也会激动。
这是因为,虽然从“制作技艺”的角度来看,世龙的诗不属于“大企业”,但他和他的诗更接近于诗人和诗的本义、原义、真义。这是因为,他流露的是“诗心”,而不是在那里表演“诗技”;他的诗是创作而不是制作,因此属于“原生动”,而不是“仿生动”、“拟生动”、“伪生动”。
他把那样强烈的爱,没有狭隘地施给自我的影子,异性的瞳孔,绚丽的烟尘,辉煌的污染,而是执著地洒给了中华民族的创生场、创生者——旷远而又厚实的乡土,以及只有粗茧而无脂粉的本义人民。有几句话,可以看成世龙的文学宣言。这就是他的《我是庄稼人》里面的——我种下庄稼/也种下我的文字/用泥土塑着大地的诗歌/要发表在城市的天空。
当然,虽然由于世龙的歌喉纯真质朴,只得读者屏息谛听,并在每次谛听中都能从简单的本真体会出丰富的无限,但是我必须说世龙的诗仍未蜕尽稚嫩和雏形感,无论是篇章还是语句上缺乏更大的理性容量和感情重量。他的路还长,今后的每一步都应是新的延伸,而不应是对原路的重复。
原载上海《文学报》1997、3、20
乡 土 恋 情
——海生及其诗作印象
蓝 野
与其说海生在每个宁静的夜晚、透明的清晨伏案写作,不如说那是他在歌唱。他诗中的韵律、节奏,无疑是极富音乐性的。
这里发表的组诗《纯情的歌》,基本代表了海生的创作风格,他丝毫没有如今诗坛上一些人装神弄鬼的样子,而是给读者捧出真诚、坦然的心灵之歌。
这组诗是苦恋着的人的轻轻呓语,诗中蕴含的爱,忧郁而清纯,一种朴素、清新、境界悠远的美,自然地流泻出来。我相信,读者若能静心品位,一定宛如看见一个热爱生活的歌者在春天的土地上边走边唱。
组诗中《纯情的歌》一首诗乡土上洁白的恋爱,同时,还站立着作者与命运抗争的影子,“人间征服命运的剑”,在挥砍着世俗。一对恋人“用爱冲击红尘”,而“我们的坟墓”,由爱神选中了“故乡的那座山”,在这里,因为爱,爱显得圣洁,甚至有些悠然。
真正的爱是与痛苦相伴的。这组诗中,震撼人心的正是追求爱的过程中的痛苦。在《雾色山庄》中,诗人唱道:“我无法拨开那些迷雾/只忍痛承受人生错误的伤痕/只望着曲折的山路/忆念往事的美丽。”人生总有许多遗憾,诗在此处显示出由遗憾带来的痛苦,带来的极深的悲剧意识。但这种痛苦对于诗人来说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痛苦,而是一份财富,使这份财富,使他享受到人世的温暖,品味着爱恋的幸福,在回忆与憧憬中美丽地生活着。
当然,海生这组诗所歌咏的并非仅仅是爱情,也多有吟浅意深之处。如《望星》,揭去其笼罩着的一层面纱,就会感知到另外的意蕴。正如戴望舒的《雨巷》中,“梦”“丁香”“姑娘”被诸多评家称为暗示性意象,谁能说《望星》中的“你”“星”所传达的意义只是一个人、一颗星呢?作品中的朦胧意识定有对美的追求和对未来的期望!
我们也不难发现这组诗中所存在的弱点,由于诗人唱的纵情,词句自然显得铺张,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诗歌的应有品质:凝炼与含蓄。
和海生的大多数作品一样,《纯情的歌》是乡土恋情(无论恋的是这方热土,还是这个人)。我也一直觉得海生是严格意义上的乡土诗人(不论是从他的人格还是诗质上看)。
现在,许多诗人只用几种作物入诗(先是麦子,而后跟上了地瓜、蚕豆、水稻),便深刻地宣称自己是乡土的。海生没有跟着起哄,他还是老样子:用心贴近泥土,用纯清、朴实的笔倾诉着他的乡土之恋。
正是养育他的土地和他痛苦的经历、刻骨铭心的爱及对美的执著追求,才使海生成为一个完整的诗人。
他出生在沂蒙山区东部一个山村里,这地方有许多好听的地名儿。这个乡叫大石头乡,村名更有美的:杏下村,古乍石,艾蒿涧……山道弯弯,谁也不能像他那样深地体会到这山、这路的陡峭、崎岖,残疾的腿使他过早地读懂了生活的艰辛。但正是这山养育了他,摔打了他,使他的诗离不开山,离不开乡土。
我是从信纸上知道有个海生的。那时1987年春,他在家乡办起“山泉”文学社,写信给当时正当兵的我约稿,登在社刊《山泉》上,后来,便有了经常的书信往来。直到冬天我复员回家,才知道他有一条残疾的腿,并且去邮局发信要过一条河、爬一座山岭!再后来,我们成为好朋友,我常以为,我比他更熟悉他。他的个性复杂,热情而低沉、坚韧而脆弱,但他却执著地追求着人性的完美……
(原载《三月风》6/1992,作者现在《诗刊》社任编辑)
走 进 心 灵
——读海生的散文诗
许家强
“生命与诗歌同在”的海生(王世龙),一直是在沉默中保持着创作,因为诗歌精神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所以他从不急功近利。近年来他经常从山村到北京大都,参与全国校园文学的开展工作,并主持“中国当代校园文学丛书”的编选,在校园文学中可算是领头人物。然而他一回到家乡故园,仍以一种淡泊的心境教学、生活,然后写诗。在新千年到来之际,百花文艺出版社为他出版了散文诗集《日照东方》,令人欣喜。抚摸这本精致的淡雅的集子,犹如摸到了海生心灵的律动,不能不使我为他在文学中鼓掌。
海生近年来写了不少散文诗,其主要特点可以概括为情感真挚细腻,语言凝炼质朴,篇章灵动清新,乡土气息浓郁,充满了对生活的激情与责任感,以及对人生的思索、爱情的感悟,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散文诗》月刊先后头题推出了他的《乡村的怀恋》《海生抒情一组》,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日照东方》的问世,使他的散文诗有了更多的读者和知音。
每一种文体都有独特的艺术功能和审美个性,与小说、散文、诗歌等相比,散文诗同样有自己审美的特异性,并且在当代文学中其鲜明的个性越来越受到读者青睐。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中,被誉为“轻骑兵”的散文诗比新诗越来越表现出了独特的优势,越来越多的读者喜欢以欣赏散文诗来填充精神空间,散文诗具有“散文其形,诗意其质”的特点,即是说它融合了诗歌高度凝练和散文自由灵活的长处,而除了二者的缺憾。它最能表现在人类情感体验里那种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电光石火般稍纵即逝的心灵现象,“足以适应灵魂的抒情性的动荡、梦幻的波动和意识的惊跳。”(波德莱尔《巴黎的忧郁·献辞》)与诗歌和散文比起来,散文诗更充分、更细腻地展现心灵的律动,显示出强烈的主体心灵色彩,因此散文诗能“创造出更丰富、更美、更接近于人类本性的内在倾向,更忠实于心灵的最高希望的新的结构来”(桑塔耶纳《诗歌的基础和使命》)。
海生的散文诗无疑是他心灵的律动,他毫无拘束地向我们敞开胸怀,“如同夕阳,总在生命中涂抹上浓重的色彩,能够使我们产生一种力量,面对生活,从心灵出发,突击重重围困,……让我们从浮躁的奔波中抽出心来,一起寻找精神的家园!”(《日照东方·后记》)譬如《向日葵》《红樱桃》《大风吹过麦田》《又见石榴花》等无不是点亮了生命的细节,照耀我们的心灵而产生一种向往,一种憧憬,在获得美感时又令人思索。
提炼生活,感悟生命,是创作的主要源泉。我看到,海生提炼生活的能力是很强的,这也许与他自身的生活经历并由这经历所引发的思考有关。有许多篇章完全可以铺展开来,细致描述,写成散文,可他不。如他在后记中写:“淘洗使我们获得金子。”这种金质的火花就蕴藏在短小的文字中,使他的散文诗在浓厚的抒情之余,充满了哲理性的求索与思考;这思辨色彩的关照,使他的题材不再单薄,让人感到生活的内涵是深奥的又是浅显的,是朦胧的又是清晰的,是复杂的又是单纯的。
海生散文诗充满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可以说,离开了乡土,就没有了他的诗。他的心灵之根深深地扎在生养自己的乡土中,以《日照东方》为书名,正是他表达的主旨,他以散文诗体在努力挖掘东方文明之根,以更好地认识眼前的生活,憧憬未来。
如果把新诗比作旧体诗,散文诗与旧体词就有些类似,音乐美也是它的重要特征,海生在这方面也做出了有益的探索,如他的《歌唱玉米》《鹰》,以及《草帽》等。读来都富有音乐的节奏感。
任何文艺形式都是创造美而给人以美感的,否则就不能称其为艺术,曾以散文诗而获诺贝尔奖的泰戈尔说过:“心灵通过自己美的力量,用语言、声音或色彩记录下所发现的惊喜和快乐,就在这里,有着创作技巧的运用,而这就是文学,这就是音乐,这就是绘画。”如今的文坛艺坛五花八门,表面上繁荣,但充斥着许多令人担忧的东西。另一方面,有的艺术门类因“走火入魔”,偏离了作者的心灵轨道,自然也就无法与读者接轨。比如新诗,现在还有多少读者接受它呢?这不是读者的责任。对照这些主流的喧嚣,海生的散文诗则给我们展现了一片清新、真美的心灵世界,诚如他在后记中所说:“它能够除去伤疤之痕、抚慰心地,呈现一种美的存在,使我有目标、有信心地追求更新更高的生活。”是的,海生就是通过他心灵化了的文字,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都用他“崭新的声音照亮”。(《雷雨》)。
我真诚地祝福海生,愿他的散文诗创作越来越成熟,与更多的读者撞击出心灵的火花。
原载《日照日报》2000、3、26
痛苦与欢乐都是诗
——访青年诗人海生
文 白
见到海生时,他正在打点行装,十月末的首都师大校园里,正是红红黄黄叶儿满枝桠,秋意最浓的时候,与海生走在落叶的小路上,他说他要回家了,回到“海生的村庄,无数的山石垒起的家园”。
海生说,在都市里容易找不到自己,他的根在沂蒙山,他不能走得太远太久,就像灵魂与肉体不能分离太久一样……
人说文如其人,读海生的诗却想象不出海生这个人——羞涩而单纯,敏感而平静。话语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无波无澜。同样地,看到羸弱的海生,也无法领略到他内心里山东汉子的淳朴:“这天真好/阳光真好/我媳妇脱了棉衣/蓬勃地炒糖豆/我在天井中像从前父亲的样子/打‘簸箕’布‘福囤’/祈祷民间吉祥”。(《二月二》)
熟悉海生的朋友都说海生“表里不一”,像那休眠的火山,在沉默、冷硬的外壳下,其实是岩浆翻滚,烈焰熊熊般,有着一颗易感而丰富的心。这或许就是诗的源泉罢!海生的细腻如布鞋轻踩过秋院的声音,细密的沙沙声里留下一串分明的脉络:“让我剥掉伤痕的壳/重新走进你的光焰中/像躺在母亲的温床/仁慈的手掌拍着歌谣/把我的跌落的梦一一收拾/浸满泪水的夜晚/比月光轻。”(《寻找》)
海生自己说自己是个“两面派”,在精神世界里是雄霸一方的君王,健康而丰富,勇敢而高大,叛逆而洒脱,而现实生活里自己沉默而安份,像一只小小的蜗牛,只敢伸出头好奇地看看世界。海生觉得造成自己“表里不一”的原因是敏感,一种属于残疾人的,对社会的敏感。渴望站起来,从生理到人格的站立,渴望获得与别人一样的目光。“残疾的身体像一只蜗牛,不能从沉重的壳中解脱,但正是沉重迫使我义无反顾地追求着表达生命的最高方式——诗歌。”
海生出生在山东莒县一个群山环绕的乡村。小时候的海生跟别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蹦蹦跳跳,活泼健康。2岁那年,一场高烧从此改变了海生的命运,海生站不起来了!一切仿佛是一场恶梦,而小小的海生也在这恶梦中遍尝了痛苦:一次次手术带来的肉体上的痛苦;小伙伴们无知的嘲弄带来的痛苦;拖累白发双亲带来的痛苦;对前途迷茫的痛苦……海生在痛苦中成长着,痛苦使他变得忧郁而沉默,痛苦也让他学会思索,生活的重量磨砺着海生的灵魂。他渴望寻找一个突破口,将心中奔涌的生命之泉喷发出来;渴望寻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定位。他相信:“跻身于芸芸众生,毕竟有一条自己的小路,一步一个血印,写着人生。”
高中毕业时,因为残疾,海生失去了进大学的权力。只好在村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同时考入了曲阜师范函授大学。简陋的校舍,可爱的孩子,忙碌的农人,美丽的山村……这些乡土气息激发了海生的创作欲望,也构成了海生诗歌风格的基调。1987年海生发表了处女作《淘米》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先后出版了诗集《山庄》《乡土恋情》,散文诗集《日照东方》。
在海生的诗里,他像一个沉默而敏锐的山里孩子,用心去观察着身边的世界,体验着生活。他的诗像山里孩子捏的泥人泥碗,天然去雕饰;像山里孩子的大白话;像山里孩子的梦呓:“这天的日子真好/准备好种子/大雁飞来了/孩子们朝天拍手/那‘嘎嘎’呼唤的声音/也是我们的声音。”(《人勤春早》)可在这平铺直叙的大白话里,你却能感受到一股含着高梁玉米味的风扑面而来,让你忍不住驻足深吸,细细品呷山风里殷实的欢乐。海生的诗,哲理在情中。
在海生的笔下,没有什么不可入诗,《山菊花》《谷子》《山庄女孩》……在海生的眼里,家乡人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动生活也充满了氤氲的诗意:“我要用笔和泥土的语言/把你抽穗的阵痛/写在星星上”(《谷子》)。在对农家生活的朴实描绘,热情赞颂中,海生也在追求着自己的精神家园。
为了寻找精神的家园,为了“用泥土塑着大地的诗歌/要发表在城市的天空”。海生走出了大山,走入了都市,迈着比别人艰辛得多也吃力得多的蹒跚步履四下奔忙:参与创办“中国校园文学报刊协会”“全国校园文学研究中心”。尽管他现在已是山东省作协会员,莒县政协委员、县残联委员,可十年的乡村教师经历让他关心校园,关心校园文学。他征集、审阅、选编、出版了80万字的《当代中学生诗歌散文选》《当代教师诗歌散文选》。
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海生说:在都市的晴空下,在车辆、尘土和人群的空间里,我是个生活的冷眼旁观者。形形色色的人走过我的心地上,我保持着沉默。“我觉得我就是一片玉米叶子/在风中翻卷季节/飘扬父亲的生命。”(《秋天来了》)
海生并不讳言,他不适合都市生活,只有在海生的村庄,只有教书,耕农,写诗,才真切感受到奉献的阳光是多么健美。“追求是永无止境的,在前进的道路上,痛苦与欢乐总是伴随着人生,我要用诗把痛苦点燃成火焰的力量,用欢乐去燃烧这个时代!”
海生如是说。
那么,作为朋友,望着海生渐远的背影,心里默祝:“海生,等你的诗再来照亮城市人的灵魂!”
(原载中国记协《桥》杂志1997年12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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