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是什么铁家具碰地的声音，将早就醒了但仍在被窝中翻来覆去的富有惊了一哆嗦。紧接着听得树梢枝条嗖嗖的响。“起风了！”富有自言自语，昨晚看电视，预报说今天有五到六级的偏北风，没想到这么准，4点多钟，风就来了。

富有开始起床，反正躺在窝里也是难受，倒不如起来活动活动，顺便看看炉子还着不，风吹得没有闭严的大门呱哒呱哒响。天还黑着，便找了块木棒将们顶住。从炉子里掏出一块已着过的煤球，换上新的，敞开炉门，富有开始烧水。

黎明的乡村静啊，风声中传来一两声狗的吠叫，笼里的鸡开始不安分的扑棱着翅膀，富有坐在炉前，眼瞅着桌上的电话出神，思绪遥遥的飞到在青岛打工的妻那里，脑海里幻化着妻还在酣睡吗？是否又在加夜班？心里在深深的自疚，自己也太没有本事了，长了一副好身板，只能有出苦力的能耐，连个砖都不会垒到墙上去，东奔西走了好几年，打过混凝土地面，到海边做过围堰，力出了不少，但钱没拿回几文，不是被工头坑了，就是被公司宰了，眼看着左邻右舍的打工兄弟靠一门手艺去城市挣回大把的钞票，心里起火啊，为此不知被妻骂了多少次。还是爷娘疼他，总是在妻面前替她打围场：“他就是这个本事啊，穷穷过，富富过，人怎能与人比！”但妻子实在不甘于姐妹嫂子们在面前对各自丈夫的夸耀。赌气了，“你守家吧，把孩子交给他奶奶看着，我出去挣钱。”

富有天生的憨实，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孩子上学要钱，地里化肥农药要钱，这年头，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不进个万儿八千的，真是捉襟见肘，只好叹口气，默认了。

 正月十五一过，妻子便托付好了孩子，叮嘱富有喂好鸡猪，看好家门，跟一帮打工的姑娘北上青岛了。

别说，在青岛，纺织厂、副食厂遍地皆是，都愿意招收女工，好管理，工资低，妻子很快的在一家中韩合资的制衣厂找到了工作，包吃住，月薪八百，月头定时发工资，比富有的建筑活轻松，有保障，为此，家里特别装了电话，以利于两地联系方便。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妻子已将一个月的工资８００元一个不少的托人捎回来。攥着钱，富有手心里出汗，心头颤动。他知道，这钱来之不易，合资厂对时间卡得很紧，遇上加班，几个昼夜连轴转，人困的站着就能睡觉，只好托上厕所的借口到茅房眯着眼蹲上个三五分钟。这钱他不忍心花啊！叠放整齐，压在了枕头下，夜晚醒睡时，摸一下，就当抚摸劳累的妻子了，但心软软的，眼眶潮湿着，暗恨自己的无能。

许是心灵感应吧，天放明的时刻，静寂中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富有一下弹起，不带铃响第二遍，便紧张的抓起话筒：“喂——”

“你醒了？”是妻子的声音。

富有的心温暖起来，“我早起了，被风惊起来的，家里刮风了！”

“我知道，这里也刮呢！不放心娇娇啊，你别忘了给她添衣服，小心冻着她，这几天她还想我吗？不哭了吧？”

怎么不想，总盼着你回来，我只好哄她，说你明天就来了，唉！”富有顿了一下，“我也很不好受，男人不是守家的，你不在，娇娇又跟她奶奶睡，心理空的慌，晚上总睡不着，我看你干个一月两月的，回家吧！”至此，富有的话已不硬气。妻子当然知道他的心思，说多了更会引起他的情绪，便又开始数落他，“大男人家，真是没出息，才几天啊，回去受穷啊，我今年不回去。”说完就挂了电话。

富有心情怅怅的，真不是个滋味，抹抹眼角，走到院里，开始放出鸡来喂。看着咕咕叫的鸡，他想，该喂好啊，要不，有个折耗，妻子回来可不愿意。

八点了，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五岁的女儿娇娇披着她奶奶的一个大棉袄，呼啦呼啦的回家。“爸爸，奶奶做的米饭，叫你去吃！”看到女儿，富有的心情好起来，“娇娇，冷吗，来，爸爸给你换上棉袄。”

抱着女儿，爷俩儿说笑着到父母那里吃饭。

两碗米饭下肚，富有浑身热乎起来，从桌边站起，领着娇娇到外面溜达。不自觉的又来到了村两头的耍屋，这里的主人是个老光棍，三间房，没有院墙，冬闲季节，下雨阴天，便成了人们闲唠的场所，有几个老头早就占好了座位，在东家长、西家短的拉呱。一会儿，便又有几个跟富有年龄相仿的人聚来，围在桌旁开始玩纸牌，玩规是有赌注的，尽管只是10元8元的输赢，但每个人都很在乎，抓到好牌时手心里出汗，心胸怦怦乱跳，输了的便咒天骂地的说着丧气的话，这种场面是最容易耗时间的，往往是一坐便是一天。中午饭都顾不上吃，反正冬天白天短，已成习惯。不自觉地已是日头偏西，富有今天的手气还挺硬，面前的桌位上已零零散散堆了几十元钱。他高兴的眼都红了。娇娇是早就被她奶奶接走了，老人家知道富有的习气，一玩起来，顾不得寝食。富有紧盯着牌桌，不敢活动坐麻了的双腿。美滋滋的顺溜着手中的牌，地上的烟蒂几乎盖住地，屋子里是乌烟瘴气，熏的人身上都是烟焦味。几个输了的同伙看着翻本无望，便纷纷嚷着叫富有请客，富有极力撺掇他们再玩会，但几个人串通好了，嚷着：“老婆不在家，今日玩个通宵，富有，你赢了，买上酒肴，我们到你家喝酒，晚上再接着玩。

富有便拗不过，反正也担心长夜难眠，便叠好赢得的几十元钱，到村代销部买了几个小菜，两瓶酒，几个人嘻嘻哈哈、吵吵嚷嚷的来到富有家就坐。

火炉正旺，母亲早就给拾掇利落了庭院，喂饱了牲畜，富有心安理得。几个人开始吆五喝六的喝起来。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两瓶酒已瓶底朝天，几个人脸红脖粗，语言便粗劣起来，一定要富有说说与老婆分别的滋味，夜晚冷被孤枕，想不想老婆，富有便嘿嘿笑着说，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什么时候也让你尝尝男人守活寡的滋味。

时间在嬉笑中流的飞快，不自觉地已是午夜12点了，今晚富有的手气远不如白天，不仅输掉了白天赢的数目，而且还倒挂上七八块，呵欠连天中，几个人散去了，富有喝杯水上床。心理懊恼不已，早知如此今晚不喝酒就好了，真被胜利冲昏了头，正反几十元钱，抵得上妻子一天的汗水，能给娇娇买好多吃的呢！眼望桌上的杯盘狼藉，富有惭愧，妻子在外漂泊劳累，自己在家吃喝玩乐，真对不起她。

辗转反侧中，富有迷迷糊糊的睡去，朦胧中看到妻挟包提兜的回家了，微笑着掏出大把的钱来，递给他，大约有几万吧，富有激情难抑，一下将妻楼在怀里，妻温柔的抚摩他，说着，我们有钱了，今后不用再东奔西颠了。

富有从心底里笑，浑身颤动着，一下痛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