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和父亲一块回乡下老家了。
老家这几年发生了巨大变化:宽阔平坦的水泥路面、矗立的闪着亮光的白瓷洋房、高耸的哨兵一样的线杆灯塔……
再不是心中的模样。
我急匆匆奔向老家,去看我心中的老房子。
没了——犹如魔术一般,一座小洋楼立在我面前:拾级而上的台阶,琉金的大门,高高的围墙,雕砌的花窗,玲珑的泛着白光的瓷砖,需抬头才能仰视的阳台。
爷爷去年没了,老房子今年也没了——
父亲说,二伯做生意挣了钱,嫌爷爷家的老房子太破旧了,遂找来铲车推平,盖起了一式的别墅洋房。
我记忆中的老房子,五间大小,房檐低矮。房顶上长满青苔,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在风中摇曳。苇笆被烟熏的已看不出底色,和椽、檩条、梁一样,满眼乌黑,终年浮着尘灰。一些黑色的丝状的东西搭拉着,好像随时会掉下来。家中每来了客人,免不了都会抬头端详一番。两扇厚重的木门已经变形开裂,吱呀、吱呀作响,但看起来依旧结实,令人心安。最玄的是它的门栓暗藏有一个机关,外人很难发现,在里边用手顶一下,只听“咔嗒”一声,门栓则紧紧锁住,里外的人无论如何也很难拨开。孩童时的我,把这当作恶作剧的道具,捉弄了不少小玩伴。
老房子前面是空阔的庭院。一棵榆树,有上百年了吧,有的躯干已经空洞枯死,但依偎在房檐上的枝杈树叶仍然十分茂密,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还有一棵香椿树与其为伴,高耸挺拔,宛如一巨伞覆盖了半个院子。两棵树好似老房子中的老人,饱经风雨,相依相偎。
老房子的四季各有情趣,最令我难忘的还是它的秋与冬。秋天的庭院,葡萄架上满是珍珠玛瑙,柿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那鼻孔、手边、嘴角至今仍散发出幽幽酸甜,回味无穷。冬天,印象最深的是烤馒头,煤火上放一个架子,馒头放在上面烤焦,用手掰开来热汽直冒,外酥内嫩,吃起来格外香甜。
在老家过春节,满是浓浓的年味。大年初一要起五更,吃饺子放鞭炮后,便是一家挨着一家去给长辈们磕头拜年。从前街到后街、由村东到村西,成群结队,人声鼎沸。爷爷年长,一拨一拨来磕头拜年的男女老少,挤满了屋子和院子。直到天亮,我虽感腰酸腿疼,但摸着口袋里长辈们塞满了的各色瓜子糖果,心里尽是愉悦和满足。
爷爷的老房子是捉迷藏的好地方。院子里堆满秸杆和柴堆,老房子窗户又少,里面漆黑,最适合隐藏。街坊邻居十几个小孩,抓阄后一哄而散,有的钻进柴堆,有的躲在门后,有的蹲在房子黑暗的角落。每每被发现,一惊一诈,欢呼雀跃,笑声在庭院中久久回荡。老房子则如寸步不离的老人,微笑着注视着我们。
老房子究竟有多少年仍是个谜。爷爷去年离世,享年八十四岁。在世时,父亲问他,他喃喃地说:“那早了,我还不记事呢。”虽历经风雨,饱受沧桑,但老房子不透风不漏雨,就象高龄的爷爷一样,虽佝偻脊背,身材瘦弱,但一样矍铄硬朗,目光中永远充满慈祥。村里街坊家家都盖了楼房,父亲总觉得面子过不去,多次提出要翻修一下老房子。爷爷总是一句话:“好好的,花那冤枉钱干啥!”父亲只好作罢。
如今,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乡下老家的面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好多老房子都不在了。
但不知何故,我的梦里仍时常浮现孩提时的旧时光,常常忆起家中的老房子。
【作者】郑州外国语学校高三二班 刘弋嵩
【指导老师】李希霞
【获奖理由】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想要表现出农村生活真实浓厚的风土人情是件颇为困难的事情。而这篇文章选取了一个小而巧的切入口:老房子,通过对发生在老房子里的一些故事和场景的细腻描绘,生动地展示了一幅幅充满着浓郁乡村气息和淳朴民风的画面,语淡情真。更难能可贵的是,小作者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于现代农村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古朴生活情调渐渐消逝的淡淡的忧伤和惆怅之情,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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