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前,他双眼无神却要假面从容,他内心惶恐却要佯装镇定。他还年轻,但历史不容他争辩,他轻咳一声,该出发了。从醇王府到紫禁城,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路程。他轻轻地掀开宝蓝色的帘子,内心五味杂陈,无处言说。望见满街枯黄的桂树,他不禁感叹道: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偌大的皇城,在这个堂堂摄政王的眼里,一文不值。
寒风瑟瑟凄寒骨。在凛冽的冬风里,他努力紧握双拳,尽量做到步伐稳健,因为从今天起他是这陈旧的中华龙舟的掌舵人,满朝文武大臣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呢,他岂敢儿戏!
他脚步轻盈地进入太和殿,可眼前阴森冷寂的气氛还是使他不禁一惊,这些非重大场合不能见到的人甚至让他觉得恐怖。他登上最高的台阶,双膝跪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眼前这个三岁娃娃,他可能想,儒家纲常岂容老子向儿子行跪拜之礼?但他深知生在帝王家,此
1901年,他奉命出使德国就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一事向徳皇赔罪。行走在这浸透着民主自由的工业化柏油马路上,他丝毫没有觉得优秀的中华民族有何卑微低下。他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面对德皇,他更是拒绝下跪,展示出中华民族儿女的气节与风骨。连本想羞辱中国的德皇也对他赞叹有加,称他“慎重外交,不辱使命”。那一年,他才18岁,布国威于四方,他做到了,满朝文武也无不为他暗地拍手叫好,他被看作是未来振兴皇族的启明星。
但时间总得向前走着,历史的车轮也不会倒退。八年前,他风华正茂,仕途得意;八年后,先帝崩殂,国运衰微。他不再张扬激进,他只希望平稳的运作王朝,不出乱子就好。但第二年,他更是险些丧命。
1910年,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年。在这立宪共和的狂风骤雨中,他还是得变,是被迫的变。但他为人正直,从不假心假意,要变就得严谨认真,他将这热忱投入到新政的大潮中。他开内阁,除帝制专政之弊;他设议院,广世人言语之先河。后人斥其虚伪,谁曾为他着想,身为从小接受正统之思想的满清王公,他已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开明与豁达,他只是想单纯地保住帝国。年轻却又鲁莽的革命党人看到报纸上的“皇族内阁”四字后,觉得希望破灭,懒得再去想改革初期极为保守的明治天皇和德皇威廉二世,他们愤怒至极,愿意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气愤地撕毁了报纸,扬言要用鲜血葬送这令人唾弃的大清!要用摄政王的头颅换来他们期待已久的民主共和!当一名叫汪兆铭的热血青年因涉嫌用炸弹刺杀摄政王而未遂的事件曝出后,举国震惊,一些忠君的臣子甚至手打哆嗦直说“这不可,这不可……”,市井之人更将青年被灭九族的传言演绎得淋漓尽致。真不知他们是在同情这个时代,还是同情这个青年。
可他,身为随时可能被革命党人暗杀的清朝实际掌舵人,面对生与死,存与亡,他甚至不像一年前仪式时那样恐惧,甚至打心眼里佩服这个以“精卫”自比的年轻人。年轻人仅因“误解朝廷政策”而被判处无期徒刑,并在监狱中受到了相当的优待。他这以宽示人的宽广胸襟,实在令人慨叹,令人费解。没有他,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小汪这首狱诗可能也只能被当做烈士诗抄而传颂了吧。
武昌首义后,他悲伤,却不悲痛。找人拟写退位诏书,虽不情愿,却也绝不勉强。他尊重这大势所趋。他立即搬回了醇亲王府,一个他阔别已久的温暖亲切的地方。与那些醉心于复辟的满清遗老不同,他对这种事表现的极不热诚。面对已是康德皇帝的儿子邀请他去东北当回他熟悉的摄政王,他更是断然拒绝。虽然亲手葬送了爱新觉罗式的江山,但他死也不当亡国奴!华贵的醇亲王府整日大门紧闭,拒绝一切世俗,他也好像变成了政治上的门外汉,开始寻找原来的自己,沉醉于诗词瀚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可能才是真正能使他慷慨激昂的东西。
在一个漫天飞雪的上午,因为一个人的到访,醇王府打破了往日的宁静。到访的不是别人,正是堂堂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文。一个是“封建腐朽”的历史罪人,一个是民主共和的革命领袖,即使他俩都是文明绅士,也应争得面红耳赤才合理。然而,一个镇压革命和一个发动革命,两人却均对对方大加赞赏,并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孙文赞扬他的爱国,他钦佩孙文的才华,两人相见恨晚。他兴奋地承诺来年一定回访,可一个多月后,孙文不幸逝世。他真正的悲痛了,将他
他生得书生面孔,历史却要他监国摄政;他只想循规蹈矩,历史却逼他腥风血雨。看江山几多风雨,黄花留不住一缕斜阳。谁又识他心头块垒。他双眼婆娑,老泪纵横,愧对先祖。
(本文为第十四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复评二等奖,作者郑州外国语新枫杨学校高三,指导老师李亚娟)
【获奖理由】本文从第三人称的视角以醇亲王的生平经历为主线,写他年轻时出使德国,不辱使命,参加儿子的登基大典,放下父子之礼,悉心运作江山却不被理解,顺应革命大势,卸下手中大权,看淡功名,放下昔日恩怨,与孙中山结下深厚友谊。夹叙夹议,情深意切,表现了醇亲王在大清余晖中不为人理解的付出牺牲以及崇高人格。在哀婉凄怆的基调中,表达了对他的崇敬赞许和生不逢时的哀悼惋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