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名片
托妮·莫里森,美国黑人女小说家。
莫里森:以想象和诗意去表达
□ 石剑峰(《东方早报》记者)
托妮·莫里森的作品在中国近年来一直在出版,经过数月的沟通,在纽约的托妮·莫里森接受了早报记者独家专访。她对早报记者说,在《爱》里,她想说,“仇恨也是爱的一部分”;而通过《恩惠》,“打破人们对早期美国的浪漫化印象。”
1931年,托妮·莫里森出生于俄亥俄州克利夫兰附近的钢铁工业小城罗伦,原名克洛艾·沃福德,父亲是蓝领工人,母亲在白人家做女佣。后来她搬到了华盛顿特区就读于霍华德大学,那是一所专为黑人开设的大学,后来她又到康奈尔大学学习英语。在这段时期,她遇到了未来的建筑师丈夫——哈罗德·莫里森,尽管他们后来离了婚,但第一任丈夫的姓“莫里森”,从1967年发表的第一部小说《最蓝的眼睛》开始一直伴随至今。在大学毕业后的很多年里,莫里森在南得州大学教英语,在去兰登书屋工作前她还回到了霍华德大学工作。托妮·莫里森在兰登书屋担任了20年的编辑,她知晓编辑的力量,在她手中出版了很多黑人题材的图书。1987年起,托妮·莫里森开始出任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讲授文学创作。
她写黑人和黑人的历史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托妮·莫里森一直是美国重要的作家,她写黑人和黑人的历史,所以她有固定的读者群,一本本小说出版,一次次获奖,她的读者群也一直在扩大。但让她真正家喻户晓的倒不是诺贝尔文学奖,而是奥普拉读书会。通常作家只要能上一次奥普拉读书会,就能让自己的小说多卖上几万甚至几十万册,托妮·莫里森上了4次奥普拉读书会,每上一次读书会,莫里森的作品就能多卖掉百万册。
1993年,托妮·莫里森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瑞典学院认为莫里森“在富有想象力和诗意的小说中对美国黑人的生活进行了生动的描述”。对于自己获奖,托妮·莫里森并不在意,因为她希望批评家不要用获得诺贝尔奖的这个时间点去评价她的作品。当然诺贝尔奖毕竟也是很重要的,托妮·莫里森不会拒绝数额庞大的奖金,但这些也都过去了。莫里森也说过,在当时,她会感到这样高的图书销售额和文学奖金都是可见的,也让她作为黑人社群的代表站在了聚光灯下。但她现在不会再那么做了。《莫里森研究》一书中对莫里森有这样的评价:“她不是狭隘的黑人种族主义者,没有放弃自己的个体思考与表达。她既不会一味地为了支持黑人种族事业而避开性别因素,也不会因性别政治而漠视个性差异,更不会对自己种族中所存在的人性弱点保持沉默。”
82岁的托妮·莫里森并不是一个高产的作家。2012年5月,托妮·莫里森出版了其第10部小说《家园》,当月莫里森在美国白宫获得了总统奥巴马颁发的“总统自由奖章”。此奖是美国最高的公民荣誉奖,旨在表彰那些终身为美国国家利益、世界和平、。在白宫举行的颁奖典礼上,奥巴马总统说:“托妮·莫里森的文字所带有的道德和情感文化事业做出特别贡献的杰出人士厚重感,是很少有作家能够企及的。从《所罗门之歌》到《宠儿》,托妮用她优美、恰当、明晰和精练的语言给我们带来了感动。”
“我一直在写背叛”
《爱》是托妮·莫里森的第8部长篇小说,但对托妮·莫里森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一部,莫里森之前的四部小说都源于真实的新闻,比如1987年的《宠儿》来自辛辛那提的一名女黑奴玛格丽特·加纳的新闻,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1998年的《天堂》的原型是19世纪俄克拉荷马州一张旧报纸上的消息,鼓励人们到自由黑人区那儿定居。1992年的《爵士乐》受到一张照片的启发,莫里森看到上面一个18岁的女人在一个派对上被她的情人杀死,动机是嫉妒。到了《爱》里,爱与嫉妒随处可见,这个小说名本身有着丰富的内涵。
莫里森在《爱》的序中说:“人们对我说,我写的主题总是爱。总是,总是爱,我点头,是的,但这不是真的——不完全是。事实上,我一直在写背叛。爱是风暴,而背叛是既将爱劈开、又将爱揭示的闪电……在《爱》中,那些素材(爱的形式和背叛的种类)也渴望类似的自由,这种渴望深深打动着我——只是这次它们体现为一个具体的参与者的声音。人物内心的叙述充满了隐秘而偏颇的洞察,一个既不受时空限制、又可以在生命与非生命的边境上游走的‘我’可以打断它们、观察它们。因此这个叫‘L’(即LOVE)的人物的存在,正是为了代表并展现她的名字所拥有的想象与变形的品质,以及它那既具建设性、又具破坏性的非凡禀赋。”
在《爱》里,因为一个男人“柯西”,六个女人的命运纠结在一起。这些女人一辈子都浸淫在过往的记忆中。对她们而言,正如小说家福克纳在《修女安魂曲》中所说的,“过去永远不会死去。它甚至根本还没有过去”。
2008年的《恩惠》是莫里森第9部作品,在这里,莫里森再次回到了历史的迷雾里,来到17世纪,她描绘了种族主义吞噬美国前的一幅田园山水画,但她试图将美利坚民族尚在萌芽年代发生的宗教冲突、文化冲突和阶级隔阂完全再现出来。故事很简单,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一个母亲如何让亲生女儿沦为奴隶。莫里森通过《恩惠》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即奴隶制可以在没有种族主义或至少在没有我们所已知的那个种族主义的概念底下存在着。托妮·莫里森对早报记者说,写这部小说就是“想打破人们对早期美国的浪漫化印象,尤其是为了说明种族主义和奴隶制正是因为合法化才得以兴起”。
“我所有的角色都来源于想象”
东方早报:《爱》虽然以“爱”为名,但我们在其中看到更多的是争斗、决裂、欺骗,甚至憎恨,你想通过“爱”这个书名表达什么含义?
莫里森:我认为爱在战胜矛盾时最为可贵。当初考虑书名时想到了“爱”,这个念头让我吃了一惊,但因为这种惊慌十分有趣,我反而把它列入了考虑范围。爱在如今很容易就会变成空虚的陈词滥调和华而不实的词汇,但同时它也是最有力的人类情感——因为仇恨也是爱的一部分。我想过,如果我把手稿中出现过的所有“爱”都删掉,人们也能逐渐体会到它的存在。如果我能以一种低调的方式,在适宜的时机把与爱紧密相关的东西、爱的含义、得到爱所要付出的代价和爱的透明性一并呈现,那么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很贴切了。
东方早报:你塑造了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形象,如《爱》中的“L”、留心、克里斯廷、凌霄、朱妮尔,这些形象完全来自于想象吗?
莫里森:我所有的角色都来源于想象。“真人”的形象已经被固定了。有时确实需要一个刺激想象的源头,但我不会主动去寻找什么。只要坐在那儿开始写就够了。我不相信一定要自己做过什么事才能去写,我写的不是自传。首先,我对用真实生活中的人物来写虚构作品毫无兴趣——包括用我自己。比如在真实存在的玛格丽特·加纳(《宠儿》中的母亲塞丝的原型),我对她缺乏了解,只读过些采访,但“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非常镇静”,“绝不后悔”,这些描述已经足够激发我的想象了。
东方早报:那么男性角色呢?在《爱》中的柯西先生,所有女性的命运都通过他展开,你对以柯西为代表的男性有着怎样的态度,是指责和愤怒吗?
莫里森:都不是,我只是试图通过“柯西”来揭示些什么,而非评判。
东方早报:《恩惠》与《爱》在中国是同时出版,但《恩惠》的故事回到了美国五月花时代,大概是17世纪,你书中的那个时代的黑人与我们传统了解的黑奴似乎有太多的差异,为什么要这么写?
莫里森:我想打破人们对早期美国的浪漫化印象,尤其是为了说明种族主义和奴隶制正是因为合法化才得以兴起。这本书设定年代较早,但我从不少研究那个时代的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和生物学家处得到了帮助,比如那个地方的生态环境、气候等等。
东方早报:其实《恩惠》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出你再次关注了非裔美国人的命运,跟这个主题有关的作品中最受欢迎的是《宠儿》。我是否可以说,《恩惠》与历史有关,《宠儿》反而是关于遗忘?
莫里森:我们太关注非裔美国文化,关注奴隶制,但难的不是记住它,而是克服它对我们的影响。因此,我写作《宠儿》的过程中有“为了遗忘”的成分。我希望体现的是我们的过去,或是塞丝的过去,它阴魂不散,除非你能咬牙坚持下来,昂头正视它。
﹥﹥作品选读
《所罗门之歌》导读
□ 莫里森 边玮 / 辑录
《所罗门之歌》是美国著名作家托妮·莫里森的作品。小说以“黑人会飞”这则古老的民间传说为故事主线和象征核心,通过北方城市一个富裕黑人家庭的小儿子奶娃南行故土寻找金子,从而意外找到家族之根、文化之源的人生经历,展现出一幅绚烂壮阔的黑人生存画卷,揭示出新老两代、男女两性、贫富两极间的种种冲突,提出了在物质生活日益发展的今天,如何才能解决精神生活贫乏、文化无根的这一严峻社会问题。小说融合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以极具想象力又颇具口语化风格的语言,运用民间色彩浓厚的神话故事,阐释了一个深刻的人类命题。
■ 故事梗概
小说讲述了一个北方中产阶级黑人青年麦肯·戴德——绰号“奶娃”——的成长过程。奶娃有幸成为白人医院诞生的第一个黑人婴儿。在家里,他被冠以Macon Dead这一怪诞的名字,顶着“奶人”这一绰号。全书共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介绍奶娃的家庭、社会背景,线索包括奶娃父母的关系,他的姑姑派拉特的成长与成熟,他与外号为吉他的黑人男青年的关系等。第二部分为奶娃的南方之行。32岁之前的奶人在性格方面有几个特点。一是自私、冷漠。“奶人”性格的第二个特点是对生活失去了冲动和欲望。“奶人”4岁时,当他发现自己不能飞行,“从此他便对自己丧失了一切兴趣”。“奶人”性格的第三个重要特征就是懦弱与逃避,他不愿为任何事承担责任。他没有爱过任何人,他没有自我,没有自由。只有在离家后,在旅程之中,他才获得了自我和自由,自身也经历了巨大的变化。奶娃的南方之行本意是为了寻找一袋金子,结果却发现了家族历史,更为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是“会飞的所罗门” 的后代。
■飞翔主题
《所罗门之歌》中的飞翔主题反映了主人公奶娃在精神上的成长道路,同时还让人联想起会飞的黑人这一神话。从黑人神话的角度解读飞翔意象,读者能够看到这个意象对于新大陆的美国黑人民族的发展有着令人兴奋的实用价值。基于全人类想飞的共同愿望,飞翔意象又把《所罗门之歌》融入世界文化的大背景中去,推动了对这本优秀作品的跨文化解读,提高了它的文学和文化价值。飞作为一个含义丰富、无所不在的意象,为莫里森执行着一项伟大的使命:诉说她的人生哲学,表达她对美国黑人的温情的关怀。奶娃从他的祖先那里继承了不同寻常的飞的能力。他朝自己的根每走近一步,就多了一份飞翔的本领。故事引用了所罗门飞回非洲的故事。奶娃精神上的质的转变从他到达沙理玛开始。当他听到一个黑人被杀却无人采取任何行动时,他大动肝火,而以前他对这种事情并没有感到愤慨,似乎发生在另一个世界或另一个时代。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当他再次听到那些山洞、树林和耳环的故事时,他觉得这些故事真实可信,而以前他听派拉特姑妈说这些故事时,总感觉到像是听天方夜谭。站在这块所罗门曾经腾空而起的土地上,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融入其中。这些就是根的力量,他终于和自己的根接轨了。家的感觉唤醒了他对自己民族的认同感和自豪感。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来自何方,该走向何处。沙理玛也是奶娃反抗之路的里程碑。在此之前,他是在金子的诱惑下无意中走上寻根之路的。在此之后,他的反抗逐渐进入有意识的抗争,直到最后那一跳让他像凤凰浴火般在身心上彻底地脱胎换骨。
﹥﹥媒体评价
★ 这部不朽杰作使托妮·莫里森步入美国当代最伟大的作家之列。(《华盛顿邮报》)
★ 莫里森是一个出色的故事讲解人,她的作品充实饱满,每一页都能激起生命的欢愉。(《新闻日报》)
★ 她从容地出入人物的生活和心灵,随性地享受变幻的境遇和坎坷,心旷神怡地陶醉于角色和自己内心久远的声音。(《纽约客》)
★ 莫里森简直令人目眩神迷:她敏锐地倾听黑人音乐般的声音,借用这声音创造出一个魔幻现实的神奇世界。(《国家》杂志)
★ 《所罗门之歌》是与福克纳、加西亚·马尔克斯、大江健三郎的文学世界交相呼应的杰作。(《读卖新闻》)
(本文选自《文学校园2015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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