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名片】
弗兰兹·卡夫卡(1883年7月3日~1924年6月3日),生活在奥匈帝国统治下的捷克的小说家。“卡夫卡”在捷克语中是“寒鸦”的意思,他父亲的铺子即以寒鸦来作店徽;在希伯来语中是“穴鸟”的意思。他出生于犹太商人家庭,幼时受的是德语教育。1901年入布拉格大学攻读日耳曼语言文学,后来迫于父命改学法律,1906年获法学博士学位。1908年起在布拉格一家半官方的工人工伤保险公司供职。1917年患肺病,1922年病休,1924年病逝于维也纳附近的基尔林疗养院,终年41岁。1904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为4部短篇小说集和3部长篇小说。可惜生前大多未发表,3部长篇也均未写完。卡夫卡是欧洲著名的表现主义作家,是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宗师和探险者。他生活和创作的主要时期是在一战前后,当时,经济萧条,社会腐败,人民穷困,这一切使得卡夫卡终生生活在痛苦与孤独之中。于是,对社会的陌生感,孤独感与恐惧感,成了他创作的永恒主题。他生活在奥匈帝国即将崩溃的时代,又深受尼采、柏格森哲学影响,对政治事件一直抱旁观态度,故其作品大都用变形荒诞的形象和象征直觉的手法,表现被充满敌意的社会环境所包围的孤立、绝望的个人。文笔明净而想象奇诡,常采用寓言体,寓意深邃,难以定论。美国诗人奥登评价卡夫卡时说:“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 为纪念这位独一无二的大师,1983年发现的小行星3412以“卡夫卡”来命名。
略论卡夫卡及其作品的孤独感
蔡海瑶
现代派文学的一个最有影响的人物,是享年只有41岁的奥地利小说家弗朗兹·卡夫卡(1883~1924),他和法国的马采尔·普鲁斯特( 1882~1941)等被认为是西方现代派文学的鼻祖。
其实, 卡夫卡的生活经历很简单, 或许除了三次订婚三次解除婚约终生未婚之外, 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1883 年生于奥匈帝国的布拉格, 是一个犹太商人之子; 小学毕业后升入布拉格一所国立德语文科中学。1901 年进入布拉格大学学习文学, 但在“专横有如暴君”的父亲干涉下, 改学法律, 1906年被授法学博士。翌年, 他在一家保险公司任职。1908~1922年, 他一直在半官方的工伤事故保险公司任职。1923 年, 他因病辞职, 离开布拉格到外地休养。1924 年, 他病情恶化, 病逝于维也纳附近的基尔林疗养院。
这就是卡夫卡短暂而普通的一生, 既没有做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英雄业绩, 又没有过骇世惊俗的举动;既非春风得意,亦非穷困潦倒;既非一帆风顺,亦非颠沛流离。从形而下看, 真是平常人一个。
但是, 从形而上的精神层面来观察却迥然不同。卡夫卡瘦削的身材里面蕴含着一个充满了矛盾和冲突、痛苦和磨难、孤独和憤懑的内心世界。他曾给女友写过这样的信:“我走过的38 载旅程, 饱含着辛酸, 充满着坎坷。”真是“看似平常却奇崛。”外表文静爱微笑的卡夫卡, 内心是充满着怎样的孤独感呀。
一、他是一个无归属感的异乡人
为什么卡夫卡笔下的人物多是孤独的形象, 而他们周围的环境又是一个冷漠的“陌生的世界”呢?这应归结于卡夫卡的生存环境。
卡夫卡是一个犹太人,他不属于基督教世界, 而他却又对犹太教义持异议;作为一个说德语的人, 他不完全是捷克人,作为一个捷克人, 他又是奥匈帝国的臣民;作为一个公司白领, 他不属于资产阶级,而作为一个资产者的儿子却又不属于劳动者;作为一个职员,他认为自己是作家,可作为一个作家, 他既无法完全从事创作也不珍惜自己的作品。正如他是一个二元帝国的臣民一样, 他内心是一个二元的世界。这也就决定了卡夫卡性格上的矛盾性和两重性,无归属感、陌生感、孤独感、恐惧感便成为一种性格的衍化物。
在这个他认为是莫名其妙的世界里, 在他诞生的布拉格, 在他的家里, 他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异乡人。他曾在日记里写道:“现在, 我在自己家里, 在那些最亲近的、最充满爱抚的人们中间, 比一个陌生人还要陌生。”( 1913.8.12) 这种人生体验和生活感受, 使他写出《失踪的人》《判决》《变形记》等小说。
卡夫卡作品里的主人公的思想经历常常带有作者本人的印记, 因此他的作品具有较明显的自传色彩。
卡夫卡想象自己突然如果变成了甲虫, 家里人会怎样对待他? 于是, 就有了《变形记》:变成了甲虫之后的格里高尔羞于见人, 老躲在里屋不出来, 父亲十分不耐烦, 母亲和妹妹却十分关心他。公司的秘书主任上门来了, 要他去上班, 如果不去, 经理会怀疑他贪污了现款。当里屋被强行打开, 每个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母亲当场昏倒, 父亲则恶狠狠地要揍他,秘书主任却一声尖叫。格里高尔到了这种地步, 还牵挂着自己的工作, 要秘书主任回去替他说说好话, 以保住他的位置。只有妹妹同情哥哥的遭遇, 每天照顾他。但久而久之, 他渐渐地滋生了“虫性”, 不愿吃新鲜的食物, 宁愿要腐烂的东西, 说话的能力也渐渐消失了, 每天只喜爱爬来爬去。格里高尔因为自己无法养家而深感负疚, 眼看着家里的日子一天一天穷下来, 妹妹也终于失去了耐心, 把哥哥锁在房间里, 格里高尔在黑暗中孤独地死去。
小说中荒诞的痛苦, 会将你刚刚举起的酒杯轻易击碎。如果你不是一个盲目的乐观主义者, 你就不会无动于衷。
卡夫卡也许只是想抒发一下他那无归属感的异乡人般孤独痛苦的心情, 让小说中的主人公一变, 没想到就变来了身后一个不可动摇的地位———现代派文学的代表人物。面对迟到的特殊“哀荣”, 天堂里的卡夫卡是否已经找到了“归属感”?
二、精神上的孤独感经常折磨他
在卡夫卡身上, 孤独感不仅是在生活中, 在人际关系上,更重要的是在精神领域里。他的一个同班同学在谈到学生时代的卡夫卡时写道:“……我们大家都喜欢他, 尊敬他, 可是完全不可能成为知己, 在他周围, 仿佛总是围着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墙。他以那文静可爱的微笑敞开了通向交往世界的大门, 却又对这个世界锁住了自己的心扉……却始终以某种方式保持疏远和陌生。”
自幼就折磨卡夫卡的精神上的孤独感, 最初是他父亲的家长制的“威权”, 长大以后, 他又感受到国家统治者无处不在的“威权”。他当然不满这两种“威权”, 但又深感难以摆脱,所以表面上只好任其摆布。然而, 他的内心是黑暗苦痛的, 不知道人生的路在何方, 始终充满着孤独、恐惧、迷惘。
筑巢在黑暗里的卡夫卡就曾说过:“我被疯狂的时代鞭打以后, 用一种对于我周围的每个人说来最残酷的方式进行写作。”
卡夫卡说到做到, 于是, 现实中愈演愈烈的父子冲突, 也就隐晦地渗透进他的作品里。你看,《判决》里的父亲说:“你本来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可是说到底, 你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 所以你听着: 我现在判你去投河淹死! ”格奥尔格觉得自己被赶出了房间, 一口气冲到河边, 临跳水前还低声喊道: “亲爱的父母亲, 我可是一直爱着你们的。”谁有这判决的权利? 父亲,还是国王,抑或上帝? 而谁又服从了错误的判决却依然表白自己的爱?这就是卡夫卡。我想, 假如给卡夫卡换一个父亲, 他是否还能成为卡夫卡? 我想象不出一个失去双重压力( 来自外界和内心的) 的卡夫卡是什么样子。
当然, 命运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备受孤独感折磨的卡夫卡因为不知道“吾谁与归”, 才会写出《城堡》。这好像就是一个没法结尾的故事——土地测量员K的目标是进入城堡, 却止步于城堡外的村庄, 找不到前行的路径, 一切都是由于因果关系的不爽。首先是, 谁聘他来做土地测量员, 这就不能肯定。所以, 一开头在桥头客栈, 半夜里就有警卫来查K的暂住证, 暂住证须到城堡主人伯爵大人那里领取, 而没有暂住证K 又不能进入城堡( 连住在这村里也不行) 。其次, 大概是由于城堡管理部门哪个环节的阴差阳错,警卫打了一通电话之后就先把K放过了。可是, 城堡行政运作中的原则是“绝对没有出现差错的可能性”, 正如村长对K所说的:“即使偶尔出现一次差错, 就像您的情况, 谁又能肯定地说, 这是一个差错呢? ”在所有的事物中, 这里都设下了互相驳难和彼此限制的前提。就像讽刺独裁者的一句著名台词:“墨索里尼——总是有理! ”另外, K 到这儿来的目的亦颇可疑。如果人家的聘约不能得到确认, 你为什么非要在这儿待下去呢? 这难道没有非法移民混取绿卡的目的? 或者照马克斯·勃罗德的说法, K 有一种渴望“加入公众生活”的生命需求。接下来, K 只能羁留在村里继续重试登录。他通过巴纳巴斯传递信件, 跟城堡建立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又试图通过妓女弗莉达找门路, 因为据说那娘们曾是城堡总管的情妇。问题是, K 的连线并不可靠, 而这些被可靠的关系和一个个迷雾重重的环节隐喻着过程无限性。故事的结尾是, K 还在城堡外的迷魂阵里漫游。
正如卡夫卡在笔记中写道:“目标已有, 道路却无, 我们谓之路者, 乃踌躇也。”卡夫卡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有这样一个共同的主题, 就是孤独的生命个体遭遇“霸道”的社会壁垒的无可奈何。
三、最后的《地洞》
在生命的最后8 年里, 卡夫卡虽一直饱受着肺结核的折磨, 但仍笔耕不辍, 其中最值得重视的是他最后没有写完的《地洞》。
《地洞》写一个“没有防御能力”的无名小动物在地下到处打洞, 处处设防, 为了保护自己和保存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 成天胆战心惊, 生怕敌人来犯。因为“意外遭遇从来就没有少过”,“我能有足够的力量来对付任何来犯者吗?”尽管最后“敌人”也没有出现, 但“我”无时无刻不遭受着“敌人”的影子的压迫。在这篇小说中, 卡夫卡已不再借助于与外界事物的冲突 ( 尽管那些冲突往往是莫名其妙的) , 完全是对内心世界的描述。当那个不知名的动物守望着地洞时, 作家写道:“我仿佛不是站在我的家门前, 而是站在自己的前面……”你看, 其实地洞是一个人, 而洞里的动物是他的思想。《地洞》就是这样一篇不可能叙述完成的心路历程。
谁能说这仅仅是卡夫卡孤独感的最后“发泄”呢? 其实,卡夫卡早就深刻地“看穿”了人类的弱点: 人实际上是被自己“心魔”的“无物之阵”击败的。尽管经历了探索、陶醉和周而复始的弥合之后, 即使是人的思想也不能成为人的逃避之所, 因为人间的全部荒诞, 实际上是来自人自身。在这里,我仿佛感到卡夫卡是在为人类的明天敲响警钟, 他是为人类的未来担扰呀!
四、结语:生前寂寞, 身后热闹
今天的卡夫卡在西方简直成了传奇式的英雄, 然而在近代文学史上, 恐怕很难找得出第二个有世界声誉的作家, 像卡夫卡在生前那样默默无闻。他为人温和友善, 内心却十分孤独。他把自己的烦恼、抑郁、不平、痛苦……一切的生活感受都埋藏在心里, 通过认真的思考, 然后用笔不倦地表达着。
卡夫卡生前只发表过少量的短篇小说, 根本没有“资格”去倡导什么学说, 建立什么流派, 或组织什么文学团体。说到底, 他只是一名“不为人理解”的业余作者。他对自己的作品也很不满意, 尽管他把写作看做是生命的重要部分, 看做是为自己自制“人工氧气”的“自救行动”, 但他仍自称没有写作才能, 把写作称为“涂鸦”。他临终时甚至嘱托引导他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挚友马克斯·勃罗德烧毁其所有手稿。
幸亏独具慧眼的勃罗德没有遵嘱行事, 而是将其整理出版, 为世界文学宝库保存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现在, 各种有影响的流派都纷纷向卡夫卡攀亲结缘: 在他的作品中, 荒诞派看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反英雄”,黑色幽默派看到了灰暗色调和讥讽意味,超现实主义看到了弗洛弗德式的心理分析和“超肉体感觉”,而表现主义则看到了梦幻和直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 卡夫卡的热潮仍在继续扩大, 不仅卡夫卡和他的为数不多的作品成了一门新的学科对象, 而且在西方的大学课堂里, 卡夫卡也是最热门的选修课之一。
卡夫卡, 这位生前孤独寂寞而“找不到归属感的异乡人”, 如果在天堂里知道现在人间竟有这么多人向他“攀亲”,同他“归类”,他会有何感受?
或许, 他会叹息道:“微斯人, 吾谁与归? ”
(节选自《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08年第21卷第1期
《吾谁与归——略论卡夫卡及其作品的孤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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