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什么?这个命题显得过于宏大,因其宏大也就难以有一个定论。从词源上追寻,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认为“羊大则美”,表明美与人感官享受有莫大关系;另有说法是“羊人为美”,人戴着羊头的装饰舞蹈才是“美”字的起源,这说明美与原始巫术礼仪有关,揭示了美的社会性。两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美的存在离不开人的存在。
中文的“美学”一词是一个舶来品,来自日本对Aesthetics词的翻译,而中文对这个词更为准确的翻译是“审美学”。对于中国大陆流行的三种美学定义(美学是研究美的学科;美学是研究艺术一般原理的艺术哲学;美学是研究审美关系的科学),著名美学家李泽厚先生在《美学四讲》一书中表示否定,他更认可“所谓美学,大部分一直是美的哲学、审美心理学和艺术社会学三者的某种形式的结合。比较完整的形态是化合,否则是混合或凑合”。同时,他提出了“人类本体论的美学”,强调人在审美活动中的主体性和核心价值。李泽厚的这一观点,在蒋勋《美的沉思》一书中一脉相承。
《美的沉思》最初是蒋勋在台湾大学城乡研究所授课的一套讲义,后来陆续在《雄狮美术》杂志上发表,1986年首次结集成书出版。此次由湖南美术出版社联合博集天卷图书出版的《美的沉思》,是在对初版的插图和文字进行全新修订后的彩色珍藏版。作者在序中说:“《美的沉思》是一部入门的中国美术史,从上古玉石青铜,讲到宋元书画,一直到明末清初市民美术的兴起;是中国美术断代的记事,也同时是作者对源远流长的美的讯息传递一点个人的沉思。”
沉下心来、入乎其内的“沉思”是蒋勋在这本书中的基本审美方式,此外,他还有独特的个人途径:把诗歌拆散为文字、音节,把绘画解散为形状与色彩,把雕塑还原为材质的体积、重量与质感,为原初的空间……为什么中国宋元古画要“留白”?中国为什么古建筑要有“中庭”?中国书法是如何从小篆演进到隶书的?一层层形式的外衣被剥离之后,美的本质得以凸现。《美的沉思》一开始没有急于为“美”下定义,而是从“人”入手。蒋勋认为,人在演变过程中,随着直立行走,手被解放了出来,从而产生了“手+物质=技能”这一简单公式。而“技能”恰巧是“艺”的原初含义。《周礼·考工记》中提到“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可见有一个靠技能立身的阶层出现了,那就是“工匠”。因而,时常工、艺合称。艺术究竟是何时从工艺中脱离出来的?这个很难界定。蒋勋认为,绘画是较早明显独立成为艺术的一个项目。五代以后,绘画者的名字逐渐出现在画面上,从晦涩到明显,从胆怯地隐藏在树丛石隙,到明明白白写在空白显著的地方,透露了“工匠”到“艺术家”的自我认同过程。在蒋勋看来,“美”并不只是技术,也是历史中漫长的心灵传递。没有美,没有沉思,成就不了文明。
蒋勋关于美的沉思,处处闪现着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的独到见地,间以西方美学理论的思辨,何尝不是沉思的美呢?
蒋勋:“美”终归会回到“人”的原点
美是心灵的向往,沉思泥土,沉思水,沉思火,沉思自己的手,最后会产生一个像半坡陶钵那样动人的作品。沉思火里的釉料流动,会产生宋代钧窑窑变得灿烂炫丽。沉思水,沉思墨,沉思笔毫在纸上渲染开来的痕迹,会是米芾的书法,会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
文明是静定下来沉思的力量,心中有向往,专注于物质,专注于技术,专注于劳动,专注于眼、耳、鼻、舌、身,专注于自己的感官与思维,心无旁骛,或许就是文明的开始吧。
没有心灵中对美的向往和渴望,便不会有沉思的力量。
所谓的审美其实是你对生活的发现能力,理解能力,甚至是包容心。我并不喜欢用方法论这样的词汇来想象审美。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走到自然终,天宽地阔,月光、水声、松风、潮汐,这就是美。
一个民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审美,尊重他人的审美情怀,尊重不同民族的审美,万物并育,天地有大美,或许才是一个社会长久深厚的福气吧。
“美”,关心生命,终归会回到“人”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