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雾蒙蒙的白色，水和天的交界处泛着微光，江面波光粼粼，岸边停靠船只，船篷子上竟然长了一株青草，风的吹动下显得有了那么一点生机。岸边有人问道：“过江去吧？”

但他并不想过江去，江的对面，有他的愧疚和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身旁传出战马的嘶鸣声，它那践踏过无数尸体和鲜血的蹄子上沾满了尸体留下的鲜血，他轻抚白色马颈，口中喃喃“乌骓，乌骓”。

他看着江东，想到了父老乡亲，想到了那个青丝飘飘的女子：就是那个秀美的女子，那个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弱女子，那个活在乱世之中却知晓亡国之恨的女子，发出了“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的感慨，随即拔出利剑，抹向粉颈，含笑九泉。

想到这儿，他感到眼眶有些湿润，风吹得眼角发涩。他俯下身，撩了些水，送到嘴里，江水里或许还带些血的甜腥……

定陶之战以后，秦军北渡黄河，起义军困于巨鹿，无法出逃。楚怀王率兵救援。军至安阳，军心散乱，停顿不前，时局紧迫。他杀死宋义，迫命楚怀王封之上将，欲挥师北上。漳河旁，他尝着滑腻的漳河水——这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他的。于是，他下令——破釜沉舟。

看着手中的水渐渐从指缝间溜走，他感叹：也是这清澈澈的江水，怎么会没有了当年的透彻心扉的甘润？看着远处的黑点渐渐靠近，他下定决心，剑拔出鞘。

二十六名骑士统统下马，以剑迎敌。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将士呐喊声，此刻是那么震耳欲聋，但这却让他忽然心生厌恶，可这刀光剑影的生活却曾经是让他爱得疯狂。

最后一名将士倒地，四周又安静了下来。他看到的是吕马童那脸，吕马童那张瘦瘦长长的脸。吕急忙道：“此乃项王！”语气中带着兴奋——这着实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

这让他想到了彭城，想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他。

早在刘邦定三秦时，楚军时局大为不利，英布坐山观虎斗，项羽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此时，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前无古人的伟大决策：长途奔波，断敌后路，制造假象，一举溃敌。那次胜利的对战力量仅仅是三万对五十六万。

“为何再也不是那霸王，难道是没有了你？虞姬啊虞姬，你且慢些离去，我就要追上你，去做西施和范蠡。”

此时的乌江不再平静，江水附和着远方的战乱声拍打着江面，风吹的江水发出飒啦啦的声响，队伍的呐喊声不禁让他想起了他手下的一员员悍将。那些甚至叫不上名字的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此刻却又阴差阳错布满他的脑海，一幕一幕……他口中自言自语着“我们再会，再会……”随即定了定神，面向吕马童。坦然的目光盯得吕马童心里发了虚。

“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

他拔剑出鞘，那把杀死过无数敌人也杀死了爱人的利剑的刀尖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他的口中唱着奇怪的歌谣，把剑举向那个砍下过无数头颅的人头颅。四周静得能听到鲜血迸出时的声音。顿时，江内波涛如怒，隐隐还能听见楚霸王的歌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这歌声一响，便是千年：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作者：于露，山东莱芜凤城高中二年级。本文原载于文学校园2015年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