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钟表在沉睡。没人能指出
一次滴答所耗费的帝国银两:
流动的运河,无止境的游戏。
也没有人记载,行围狩猎时,
夕阳的一片金黄色中,无数支
穿透天空的箭镞,如何带着
时间的血迹,返回珐琅的钟面。
在钟表馆,没有人会去校准
难以叙述的“此刻”,以免碰坏
无数个特别的过去。唯一的心情
是制止那个著名的伦敦钟表匠,
与帝王合谋,砍下志士的头颅。
不再怀念山冈上徘徊的起义者,
也没有人在宫殿一角注意到
那形形色色的钟,怎样走时报点:
开门、奏乐与禽戏,更多的用途;
没有谁留心究竟是发条,还是
惊奇的坠砣,带动齿轮毕生劳作?
在钟表馆,没有多少人想知晓
一个雨天的闲谈中所割让的疆土,
了解大臣与时钟,献媚的技艺。
从朝廷的传言,到斩首的邀请,
情形复杂得像钟表无与伦比的内部;
人心的法则却如指针那么简洁,
有时成一个夹角,有时如一支响箭。
陈先发点评:读到这一句——在钟表馆,没有人会去校准//难以叙述的“此刻”——时,我想,这个月这堆诗里就选它了。这首诗的形体、词与词的贯通与断行、语速的变化、语义的演进,有着颇为精准的法度,正如所述之物——钟表般的精确,以最精准的语言去叙述最变幻莫测的“歧义”“他味”,正是诗之所为。正如物理的指针之于虚无的时间,定量与变量的交织在十几行断句中拓出了新的多义的空间,这就是诗的空间。遗憾的是,诗中“人心的法则却如指针那么简洁”等句,仿佛一个人过于急切地要将谜底“示众”而形成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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