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大夫说他最多还剩三个月;今天,他悄无声息地停了呼吸。那个健壮的汉子被癌细胞蚀成了一把糠骨。还好,这样他在小小的匣子里才不会太挤。
印象里,只有他醉醺醺地叫我妞儿,把我揽在臂弯,跨上大摩托,从姥姥家飞驰到村头。车屁股后面是扬起的漫天黄沙,路边的人略瞥一眼就知道:强子回来了。姥姥总说,她怕极了这个后生。所以一听到摩托的突突声就把我裹进被窝,藏个严实。“莫要叫那个疯汉子把你给摔了!”末了还把他描摹成鬼怪,哄我在惊惧中钻入被窝睡得死沉。邻里乡亲可不躲他,大大小小的麻烦事儿,只要找他一准儿能解决:东家的羊啃了西家的苗儿,村头的路被雨水冲成泥滩……单为村边儿的化工厂,他就不知折腾了多少回。自从有了这个厂,甘甜的井水就变得苦涩难。为了一口干净的水,他急的上蹿下跳。小孩儿们躲在墙角笑他的滑稽,大人们谁也笑不出来,因为苦井水养不出笑脸人。后来,听说他病倒了,我想,他壮的像头牛,不会有事儿的。直到他被敛进了匣子,我也没能瞧见他一眼。零星地听姥姥说,出殡那天去了很多人,上了岁数的庄稼人也都老泪纵横:“你走了村里可咋办咧……”
我想,我大概永远无法理解死亡,就像聋子无法理解令耳膜疼痛的尖叫。可无论我怎么想,他终究在一片悲戚中离去,令众人伤痛不已。但有的人,连离开都那样默默。
太姨姥姥是个裹着小脚的高瘦老太太。满头银丝陪她见证了一次次送黑发人的悲伤,如今只剩了一个干儿子和外甥女在身边轮流照料。那年,姥姥执意把她从那个偏远的小村接到家中,让她过一段保暖舒适的日子。太姨姥姥却没觉得享福成天问:“啥时候送我回去呢?”她像祥林嫂一样叨念着棚屋里的鸡,叨念着自己这只剩了脑壳儿在黄土外边的人竟还赖在亲戚家不走叫人笑话!“我要在这老掉了怎么办呢?给你们添麻烦咧!招你们晦气!”她满面愁容。我就伏在她耳边说:“不会的,你要活一百岁!”她笑得皱纹深深。之后的几年,姥姥都在初春去看她。今年临行前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深冬时她就走了。她那做木匠活儿的干儿子用三合板打了一口薄棺,把她埋在了野地里。没人知晓,没人祭拜。姥姥眼圈红红,说:“连张照片也没留下,到哪儿去哭她呢?”我也想起了她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愁苦样子,鼻子一酸。
悲观者说,人从出生起就在一步步接近死亡,接近终点。我想他大概是错了,错在把一个人的终点归结于死亡。死亡只是一个形式,隆重或简易的告别都是由生者决定。盖棺定论的那一刻,才决定了他是否真的离开。
值得这个世界惦念或悲伤的人,大概都不曾远离。
作者:山东省滨州市邹平县第一中学高一 卢炀,指导教师:袁玲
点评:本文以死亡为线索,按照逻辑顺序,写了两位亲人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并给生者留下不同感受的事件。开篇通过倒叙的手法引出对过往事情的回忆,经过两件事情的发生逐步加深了对死亡的理解。作者透过现象了解一个人的离去给人们带来的本质的影响,表达了拥有美好品质的人不会因为肉体的死去而被人们忘怀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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