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那年,我和安诺一起去看海。我们并排坐在海边的沙滩上,看一望无际的海水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边。
安诺看着我, 突然说:“我要做一个流浪画家,到北极去,画我的企鹅。”我笑了,说:“企鹅在南极,你到北极去干什么?”安诺红了脸,像她往常那样,笑了。
我和安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她下一秒要做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那天,我发现安诺眼中有我从未见到过的光芒在跃动。安诺变了。
是的,安诺真的变了。她不再是那个会光着脚丫,追着男孩子满地乱跑的安诺了。她喜欢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书,或是一个人搬着板凳在窗边坐上几个小时,盯着窗外,发呆。
13岁那年,我和安诺升入了同一所初中。大家都被繁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可安诺依然喜欢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想着自己的事。那天,学校月考,在一片嘈杂的背书声中,安诺突然张口,对我说:“我要做一个流浪画家,流浪到远方。”我真的有些羡慕安诺,我觉得周围那么喧闹,可安诺的世界,是安静的。
可是那天,安诺并没能继续呆在自己的世界。班主任从我们身后经过,厉声说:“安诺,你又在混日子了。”我一惊,赶忙埋头背书。在班主任眼中,我可能永远都是安诺的反面——勤奋、自律、理性、聪明。班主任走后,我偷偷看了一眼安诺。我觉得安诺湖水般沉寂的双眼中,仍有光芒若隐若现。
寒假,我和安诺一起去了新加坡。在动物园里,安诺第一次见到了企鹅——是热带企鹅。它们站在动物园小小的围栏中,周围满是拿着相机的游客和叽叽喳喳叫着的小孩儿。安诺拉着我,扭身就跑。我觉得,那些企鹅就像安诺,被困在了一个不属于它们的世界。
那以后,安诺又变了。她几个小时坐在那里,不说话,腿上摊着一本课本。大家都说安诺变了,变得用功了。可只有我知道,安诺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的,不是数学公式,而是她的企鹅和那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南极。那以后,我仍然继续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像宇宙飞船的轨道,每一步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我上高中、大学、毕业、工作,然后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普通人。我不抱怨,并且很快乐,因为从踏出第一步起,我就知道,这里是那条轨道的终点。
而安诺呢,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直到那天安诺真的去了南极。她寄信给我,只有署名,没有内容。洁白的画纸上,几滴泪渍若隐若现。安诺曾经说过,她要在这张纸上,画上她最美的企鹅。我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知道,安诺的企鹅和她魂牵梦萦的远方,根本不属于地球最底端的那个南极。但我宁愿相信,安诺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她的归宿。那天晚上,我抱着那张画纸睡着了。那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
也就是那天晚上, 恍然明白, 安诺也不仅仅属于远方,而属于我的内心。安诺于我,就像独居在瓦尔登湖畔的梭罗和南山脚下采菊的陶潜。安诺是我内心对诗意栖居的渴望,是我对现实生活的逃离。可也正因如此,安诺只能作为一个美好的念想,支撑我在人生路上勇敢地走下去,可当我们真正放弃一切去追寻那个远方,就会发现,远方根本不属于远方。
十二岁那年,安诺问我:“长大后,你会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去远方吗?”
二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学会将远方珍藏在心底,然后做一个令自己满意的普通人。
——后记
作者:河南省郑州市 郑州外国语学校高一(15)班 李予煊,指导老师:韩伟
点评:细腻优美的文字写出了人物的宁静美好,而真正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作者关于梦想、关于生活、关于平凡的思考,超越了同龄人,显得独到而深刻,梦想不仅仅属于远方,更属于内心。这篇记叙文在立意上非常有思想,有见地,十分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