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见过雪宝顶?
那是玉龙雪山的最高峰沐浴在阳光下露出的天国号角,那是神灵的赞颂。
外婆跃跃欲试,似乎山风也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爬进她的风帽挑起几绺银发向玉龙所在方位虔诚地致敬。导游笑说若能看到雪宝顶,便能为家人带去神明的庇佑。
我们本劝着老人——这个平脚底的老人,徒步高原上的不知穷处的山路对我们而言是兴事,于她而言却不亚于舔着刀锋滚热油。可她自听了导游那一席话,眼神却愈加坚定,眸子深处滑过一抹鎏金——像是将天上的金乌映在眼底,可车上的帘子分明是垂下的呀。
踏上这片未知的征程,兴奋有之,紧张亦有之。偶有树梢上挂着的几簇冻霜和草枝上的灰霭与空中大团大团的浮云互相映衬,别说拨云见日了,连天空的蓝色都是那般难找,放晴才能出现的雪宝顶似乎成为了不可能事件。而想要达成夙愿的外婆却半分不恼,步子悠悠,掩在风帽里的脸庞红彤彤的,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气。我想搀着外婆,外婆却反用她暖和干燥的手心握住我的手,摇摇头。
说不担心是假的,所以我们放慢了脚步,希望老人好受些。有年轻人超过了我们,外婆整整她风帽里的绒线帽,急道:“哎,你们走快些好了,别管我啊,我到时候自己慢慢跟上来。”其实我们也算快的那一拨儿,往前数数没几个脑袋,往后听听也没几声夹杂着登山杖的喘息。同团的朋友听见她的话,笑着打趣:“老阿姨身体好,这样还叫慢啊!”外婆也笑,眼睛眯成一个温和的弧度:“对,我身体是蛮好。”说罢拍拍腿,“你们肯定看不出我是平脚底。”众人敬服。
山路冗长,但这冗长似乎与她几十个三百天的时日比起来太过微小。我看着她从沉稳迈步变为脚尖与脚跟盯啄地面的震颤艰难,但她就是这么挺过来。
一步。她还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但父亲过世,富庶已成过往,她还需要用双手来养活尚幼的弟弟妹妹。这一步她学会了责任。
一步,一步。
和她说亲的对象迫于家中变故也不得不远赴东北服军役减轻负担,临走时将家中老小托付给她,她笑着答应。这一步,她学会了等待。
一步,一步,一步。
她曾被查出这样那样的毛病,需要这样那样的理疗、化疗,在我们绞尽脑汁如何安慰她时,她却先反过来安慰我们。这一步,她学会的是坚强。
前方有人驻足留影,大概是对未见雪宝顶的失望以及每到一个地方就拍照的下意识动作。半天下来根本没有太阳的照拂。外婆也不恼,却兀自摘下风帽和绒线帽,正对着玉龙的最高处。她的眼底平静,像是要用这种平静去承载什么;她灰黑的发丝在风中打着旋儿,我正想说它们看上去比你老照片里的黑色卷发还有活力。突然就看见她嘴唇翕合——我没有见过信徒祷告,但如果她是,一定是最虔诚的那个。
直至坐上大巴,听到轮胎与公路发出友好的摩擦,我们仍未见到阳光的恩赐。
“向窗外看!”
顺着说话人的目光,雪山的至高点开始向下褪去一层银白,裹上一层耀眼而柔和的暖橙。我们好像听到了风中经筒的轮转和僧侣呢喃的吟诵。外婆的眼里映着那种同样的暖橙。
那是阳光。
作者: 江苏省苏州市第一中学校高二 周嘉琦,指导老师:吴兆华
点评:表面看起来只是写了一个“外婆”,实际告诉我们的却是“生活”。通过外婆虔诚爬玉龙雪山的过程,回顾外婆一辈子经历的风雨,一个坚韧执着的外婆形象如在眼前,怎不叫人油然生敬、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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