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雨,1994年10月出生,原为山东曲阜师范大学附中学生,在全国百余种报刊发表文章500余篇,作品在全国获得各种奖项60多项。高中时代出版个人作品集《初荷听雨》《晓窗含风》(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诗人王世龙作序)。2010年高二时荣获第八届“叶圣陶杯”全国十佳小作家”荣誉称号。2012年以文学写作才华通过自主招生考入清华大学。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高考最后一门的卷子被收起来时很诡异——没有人欢呼、没有人雀跃。整个考场的人都很安静地依照老师的嘱咐,看着监考老师点好卷子整理好档案袋走出考场。就像尘埃落定一般,同学们陆续站起来,和同一考场的朋友一边闲聊一边前行,在经过教学楼时同一旁笑意盈盈的老师们自然地打着招呼,像往常一样走回家——仿佛我们刚刚经历的只不过是一场对高三生而言再平常不过的摸底考试,又仿佛这一场景我们已在心底演练过不知多少遍。
在家里过了不知多久,早听学长们宣扬过的“没有早晨的日子”,白天似乎由高三时的17个小时一下子变为了13个小时,直到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出来吃顿散伙饭吧,才突然惊觉,高考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站在炎热的夏天回首,高三就像苏轼的荣华富贵一样、似一场大梦一般。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刚上高三的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分了新的班,有了几位新的老师,有了摞在桌子上可以遮住视线的复习资料,开始有了怎么也做不完的作业。所有人都是信心百倍地说着自己的成绩,说着家长的期望,说着梦想的大学。
毕竟在老师和家长口中,我们是学校这几年最优秀的一级。但所有人又都是忐忑的,毕竟这儿只是一个小城。小城里的鸡头可能怎么也比不过大城市里的凤尾。一个中等城市可能一年出六个清华北大生,而我们城市已经六年没有一位考生走进清华北大的大门。所有人都为自己在学校里的名次而沾沾自喜,所有人都因不知自己的真正实力而满心茫然。
就像双城记所说,“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那是信心百倍的时期,那是疑虑重重的时期。
——我们面前拥有一切,我们面前也都一无所有。
为了能离梦想更近,一些同学明智的选择了自主招生,另一些同学更明智的选择了踏踏实实学习。我属于前者,但自主招生和高考的题型是不一样的。当其他文科生都在背文综、读英语,做一些数学基础题时,我却和一些理科生一起猛补难得让我不只一次想撕了本子的奥数,做几篇三分之二的词汇都不认识的完形填空,读一些艰深的文学知识,同时还要注意不能遗忘了基础知识…… 整个高三上学期,我几乎都是在不停的补奥数中度过的。直到高考结束后十多天,我还会在睡梦中突然坐起,想着不能睡了,还要去补数学呢。
2012年的寒假对我来说,就是在一个又一个自招考场中东奔西走,做一些刁钻的答卷,同面试的考官在一个问题上大段大段的阐述自己的见解。也不是没有哭过——为朋友已能把文综课本背的滚瓜烂熟而自己却在连日的奔波和艰难的奥数中忘了政治的一个重点或历史的一段时间表。如果说有什么支撑着我走过至今为止一生中最艰难的一个寒假的话,那应该就是梦,希望能飞的更高看得更远的一个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清华自主招生的通过,对我是一个安慰,也是一个压力,就像长辈不经意间说出口的一句,“韩雨通过了清华自招,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加了50分却还没考上清华,更是一个爆炸性新闻。”老师们提起这件事都小心翼翼地把喜悦压下,怕刺激到其他同学,更怕刺激到我。另一方面,自主招生结束后,我才真正全身心地投入到高三复习中,才真正收起因自招而变得浮躁的心情,静静去品尝高三浓浓苦味遮蔽下的甘甜。高一时,我还完全没有学习的压力,只会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写一些小说;高二时,高考的风雨开始袭来,但我还会忙里偷闲地写一些抱怨作业过多的散文;直到了高三,我才明白,在真正的压力下,你根本没有精力去抱怨。高三,我只会麻木地做完一张卷子,对一下黑板上的答案,再麻木地投入下一张卷子。整个高三,除了老师布置的作文外,我没有写任何东西。
自招尘埃落定后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了。为了能补上最容易被时间遗忘的文综,也为了摆脱高三以来就如影随形的睡意,我开始到学校操场上背文综。那是四月份,天还比较蓝,空气还没变得那么炎热而凝重,操场上有一些高一的男生在踢球,静悄悄开放的紫藤萝架下有几个人在悄悄说话。我就抱着几本书坐到操场边缘,努力把企业的发展要求、水土留失的治理、毛泽东思想的发展历程装到脑子里。偶尔抬头看看缓慢飘浮的云和迅疾划过的飞鸟,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展翅高飞的样子。一直到高一的男生累得偃旗息鼓嘻嘻哈哈地向教室走去,一直到天空被太阳染出橙黄的暖意,一直到晚自习的铃声不慌不忙地响起,我才匆匆走向教室,去迎战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试卷和笔记。晚自习课间,我也会找同学聊聊,有时是询问一下课上没听懂的一个问题,有时是互相交换一下学习资料。更多的时间是一起站到窗边,看着漫天星斗,想象着几个月,或者更长时间后的自己会怎么样,然后日子就在我们在日历上打的一个个叉号间静静走过。
高考前一周开始自习。教室在三楼,然后整个级部莫名其妙就掀起了一场折纸飞机的浪潮。下课铃一响后整个楼层的窗户内总飞出一架又一架的纸飞机。第二天打扫时满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几个飞得特别远的纸飞机孤零零地停在操场上,没人舍得扫走它们。
满载一般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高考三天如在梦中度过。事后对于高考的记忆反倒不那么清晰了。只记得高考结束后第一天玩电脑直到夜里12点,很迷茫地想为什么家长还不来叫我睡觉,然后在看见他们屋里熄灭的灯光才反应过来——高考已经结束了,父母不用再在夜幕笼罩下把上完晚自习的我接回家,不用再一直陪我熬夜到午夜了。高考结束,他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都在梦一般的浑浑噩噩中度过,直到高考完半个月,6月24日,成绩发布。
成绩发布前一个小时我一直待在家门外的小公园里,折毕业后打算送给朋友的纸花来逃避在我脑中挥之不去的成绩,不敢看,虽然之前在家长的逼迫下看着答案估了一下总分,但看不到官方公布的数字总是心里难安,偏偏由于考生太多,开通查询后一个多小时父母都没查出我的成绩,于是从两点到四点的这两个小时我几乎都在看着纸花发呆。
直到四点多,才看到笑眯眯走来的爸爸。
——639分。
不如想象中的理想,尤其是文综可称作失常。但算上自主招生获得的50分,这已是一个可以稳稳走入清华的成绩。
大大松了一口气。
父母欣喜地打电话给老师和熟悉的同学,这才惊讶地得知几个和我成绩相仿的同学也考得不理想,我这个成绩居然成了市里的文科状元。
在父母的电话声中我默默上了QQ,在一片喧闹中更改了自己的签名:我花开后百花杀。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离别的笙箫
之后返校,这几乎是大多数同学在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相见,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更多的人在围着老师咨询填报志愿的事。
我们果然是学校这几年来考得最好的一届。
几个相熟的同学坐在一起写同学录,在笑言自己已不会写字时仍掩不住即将离别的伤感。
想起语文老师在临高考时提到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如今,终于到了对同学们说“Ade”的时候。
离校时,默默说了一句话,Every dream will come true.愿美梦成真。
后来陆续得到消息,同学们果然都飞得很远。两个去了南京,一个到了上海,一个江西,两个四川,一个重庆,甚至有个女生去了贵州,还有很多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不仅想起高二时自己写的一篇文章。文中说我们都是即将远行的蒲公英,将向着苍茫的天空飞去,不必回头,不必留恋。
“这些都只是梦的续集故事,我还没完全醒来却已说出口”,滨崎步唱。
还有位同学,在我的同学录上写上了《那些花儿》的歌词。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
比如高三一次考砸后的痛哭失声;比如在自招考试前和一个朋友逃掉了英语听力,在暗沉的天宇下绕操场一圈圈的转,谈迷茫与希望,谈苦与梦;比如高考前一天发现自己睡不着时的恐惧与无奈。
还有很多遗憾,没能弥补。
比如高考数学在最后几步错掉的那个大题;比如考文综时突然忘掉的那个知识点;比如发现时间不够时过于潦草的笔划。
但那些,早已被时间打上“过去”的印记,封存成为“记忆”的一坛酒,待我在某个遥远的来日重温旧梦。
高考完的假期过于悠闲,悠闲得每天像是一个样,悠闲得我渐渐忘掉那个充满汗与泪的高三,悠闲得我不知道那个忙碌的高三是一场梦,还是如此空闲的假期是一场梦。
不!或许我只是——还要走进另一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