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风曾在她的散文里记叙过这样一个故事:一株昙花远渡重洋而来,却不愿在黑夜绽放,默然倔强地抖开一身铁树般浓郁厚重的绿色,执拗地遵守着出生地的时间,只愿在白天绽放,无论是多少呵护与赞美,她始终不肯再展开璞玉般通透洁白的花蕾。
有一种惊艳是不改初衷的,便应是这样了。昙花是天地间的一个美好生灵,她卧眠于天枕地床,心思明亮、通彻,不掺一丝杂质,便不愿随外物如潮涌般逐流而去,只为静心守候心中安谧的净土。大时代的喧嚣与骚乱与她无关,或是说滚滚红尘本就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消开得一片自己的春天就好。昙花的生命美好而倔强,她不肯为人打扰。这真是合了那句“世界是自己,不是别人的” 。想到这儿便被霎时惊艳,才知晓花儿也极富个性,她们心存一期一会的心性,恪守着自身的诉求。她们外表温润柔和,心中却仍保有众生本能的坚忍与勇敢。隔却了外界的纷扰,那最本初的香气,怅惘、幽婉,倒也仿佛是静滞了。
想来又有多少人沉溺于时代的洪流,迷失了自我?赛辛格《麦田里的守望者》风靡一时,大街上戴鸭舌帽、穿风衣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杜拉斯文风别具一格,令无数女性作家为之倾倒,一时这种文风又成为一种时尚。当所谓的时尚潮流席卷于世,尘埃与烦扰也纷至沓来,你又是否能够心存足够的自信与勇气,心怀隐忍却仍不改初衷,坚持自我,在人生的白浪笺上挥就自己的壮志与豪情?
沉香默默,这群精灵颇晓识自在与逍遥,不期于世,亦不愿为人所扰,而去尽情地享受自己的孤独。这便是深谙为人之道了。我们时常随外境的迁动而生变,然而这种由外境的迁动就有如镜中访花,水中问月。必然是空手而出,空手而归。寒山禅师有一偈说得很好: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更与何人说!你我的内心都有如一轮皎洁明净的秋月,诸凡外物都不可比拟,哪怕整个世界的否定都只是一羽轻鸿了罢。你我只需淌一泓心泉、守一池清凉就已足矣,奈何去沾惹浊世的纷扰?
人生如镜花水月,有明晰就必有混沌;有刚性就必有柔情。前者似昙生金境,任其华枝春满,姹紫嫣红,哪怕红烛昏沉,玉崩镜碎,也在所不惜;后者则如月华潮生,顺其天心月圆,滟滟随波,不为人而转,自可以温柔遍照。于此,心中便顿生盈润之气。人活于世,不求随波逐流,随境而迁,只愿做一株玉昙如雪中静鹤般招招而放,静静地吐露生命的绢帛。
心之所向,不改初衷,据性而坚,从性如流。况夫生且不易,若不适合自己,又何来的花团锦簇、万紫千红?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心与昙原是极其相似的事物,刚柔并济,即使外境的潮流汹涌袭来也秉承一颗赤子之心,亘古不变,坚持自己最初的美好。
又想千年来的士子数十年来的寒窗苦读,只求取黄金榜上的一纸功名,竟是痴了。或只愿做李太白,“天子呼来不登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传说如若是真的话,那太白也可谓是率性放旷至极了。生不期封万户侯,亦不肯摧眉折腰逢迎权贵。若求得一壶清酒、一处风景、清风明月,又岂不快哉?如是就连天子的命令也是可以违逆的。便徒留以天下士子 “我醉欲眼卿且去”的恣意与放达。
……
有个诗人,叫聂鲁达,他曾说:“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当某一天,亲眼看见一棵落尽了叶,只剩下满树枝干的树,满树的枝干,清晰、坚强、勇敢。”是了,当霜染青丝,时光逝去时。是不是我们那一寸素柔之心,也会像北方冬天的枝干那样的清晰、坚强、勇敢?
玛格丽特•杜拉斯这样写道:“树变老了,我突然发现他老了。你也看到,你说:他累了。”
那我们呢?
(指导老师:尹湘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