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求知者
哈代的童年过得沉静而平稳。许是先天不足之故,他并不喜欢剧烈的运动,他似乎与嬉闹玩耍无缘。哈代经常独自一人在家中小院子里散步。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各种奇思异想,好奇的大眼总是在细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哈代启蒙很早,母亲杰明娜是他的第一个教师。杰明娜自幼喜爱读书,对小哈代精心培育,使他从小具有对文学、艺术方面的兴趣和敏感。
十字路口的彷徨
老哈代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的事业,于是在哈代16岁时就被送到营造厂当学徒。
在营造厂,哈代坚持不懈地学习母语英语,这使他的英语文章准确流畅、优美,对他日后的创作大有影响。在这里,他还坚持学习法语、拉丁语和希腊语,学外语所花的时间甚至比他用来学技术的时间还多。除了努力提高自己的语言水平之外,哈代还阅读了当时出版的许多哲学、科学著作。
这一段时期哈代结识了贺拉斯•莫尔,莫尔指导哈代阅读当时的重要期刊《星期六评论》,这些对哈代开拓视野、增长知识、直至走上创作之路,起了很大的作用。
1861年,哈代被送到伦敦学建筑设计。弱冠之年的哈代在繁华的大都市,一边学习建筑方面的专业知识,一边在附近大学里听课。读书、写诗、绘画、观剧、听音乐、看画展,构成了他丰富多彩的生活,文学、哲学、宗教都是他感兴趣的问题。
1867年,哈代因病回多切斯特,病愈后又到营造厂任实习建筑师。他写出了第一部小说《穷汉和贵妇人》,但由于当时出版社负责人认为此书过于激进,不宜出版,就被搁置下来。
心花瓣之香
1870年,哈代到康沃尔考察圣•朱利特教堂的情况,在那里他认识了爱玛•吉福德,两人很快相爱了。1872年,当哈代发表第二部作品、长篇小说《绿树荫下》之后,哈代对自己是搞文学还是从事建筑行业感到很难抉择。在此关键时刻,爱玛劝哈代选择文学创作作为终生事业,她相信哈代的文学才能。在爱玛的帮助下,哈代的第三部小说《一双蓝眼睛》出版了,哈代就此走上文学之路。
1874年,哈代发表了成名作《远离尘嚣》,他得到了一笔优厚的稿酬,改善了经济条件。同年9月,哈代与爱玛在伦敦结婚。蜜月之后,两人定居在伦敦郊外,哈代一心从事文学创作,凭稿酬来养家。为了谋生,他几乎每一两年就写一部长篇小说,其中有的未免仓促上阵,影响了作品质量。1880年,他因劳累过度病倒。
哈代身体不好,需要换个空气新鲜的环境,考虑再三,夫妇俩决定移居老家多切斯特。在那里,他们买了块地,自己设计了房屋的样式,盖起了一座新屋,取名为“麦克斯格特”。哈代十分喜爱这里宁静优美的乡村风景,他在这个小乡村度过了他一生的大部分岁月。
1895年《无名的裘德》出版后,哈代与爱玛的分歧达到了顶点。爱玛同当时大多数评论家一样,无法忍受哈代对婚姻神圣、宗教至上等伦理道德观念的有力批判,她认为这是对上帝与婚姻的亵渎,对《无名的裘德》中的一些自然主义描写她大为反感。哈代为此感到伤心不已。
1914年,在爱玛去世两年后,74岁的哈代同35岁的佛罗伦斯•达格德尔结成秦晋之好。在哈代晚年,佛罗伦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哈代去世后,佛罗伦斯以她优美的文笔撰写了哈代传记,为研究者们提供了宝贵的参考资料。除了爱玛和佛罗伦斯,哈代与罕尼克夫人还有着纯洁而永恒的感情。
不朽的“威塞克斯系列”
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哈代创作了《绿荫树下》《一双蓝眼睛》《远离尘嚣》《还乡》《卡斯特桥市长》《林地居民》《德伯家的苔丝》《无名的裘德》等一系列小说。哈代这些长篇小说的故事几乎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威塞克斯展开,于是他的长篇小说与他的许多中篇小说如《威塞克斯故事集》《一群贵妇人》等合起来被称作“威塞克斯系列”。七十年代以前的创作是哈代起飞前的练笔时期。哈代从这些早期的创作中开始掌握了一些写作经验和技巧,随着创作的日趋成熟,他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优美的田园风光、浓郁的悲观主义、细腻的心理描写等紧密融合在一起。 1912年在编纂自己的作品全集的时候,哈代把自己的小说分成三类:性格和环境小说、机巧和实验小说、传奇和幻想小说。
进入二十世纪后,哈代集中精力写诗,同样取得了杰出的成就。还在1898年时,他就出版了第一部诗集《威塞克斯诗集》。从1901年到1928年,哈代出版了过多部诗集。哈代的众多短诗情真意切,含义深邃,意味隽永。其诗剧《群王》更是史诗性的巨作,几乎涉及了欧洲所有的王国和重要的历史人物,场面宏大,气势磅薄,内涵丰富,结构新颖,堪称文学史上的一绝。
哈代放弃小说创作的时候,尽管他还不时受到评论界的谴责,但他在英国当时文坛上的领袖地位已是无可争议的了。进入二十世纪后,人们对他的作品越来越能接受了。这时,对他的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已不复存在。哈代终于可以实现少年时代的愿望——在宁静的乡村写诗。(文 马克飞)
作品选登
《德伯家的苔丝》选章
那是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夏季黄昏。一片大气,平静稳定,都到了精密细致的程度,而且特别富于传送之力,因此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也都变得仿佛有了两种或者三种感官,即便不能说有五种。远处和近处,并没有分别,凡是地平线以内的东西,听的人都觉得就像近在眼前。那种静悄无声的情况给她的印象是:与其说它单纯音响绝灭,不如说它积极具有实体。这种寂静,忽然叫弹琴的声音打破了。
苔丝也曾听见过这种曲调,从她上面的阁楼里发了出来。不过以前有墙阻隔,听起来模糊、低沉,从来也没像这会这样使她感到,因为这回,琴声在寂静的空气里荡漾,有一种纯净无杂的性质,使人起莹然裸露之感。按绝对的标准说,乐器和弹法,都不见得高明;但是一切都是相对的,所以苔丝当时听来,竟像着迷的小鸟一般,只是舍不得离开,她反倒朝着奏乐的人那儿慢慢走去,不过却藏在树篱后面,免得叫他猜出来她在那儿。
苔丝现在站的地方,原来是园子的边界,有几年没整治过,现在一片潮湿,并且长满了富于汁液的牧草和花繁梗长的丛芜;牧草一碰,就废弃一片花粉,迷濛似雾;丛芜就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这些丛芜开的花儿,颜色或红或黄或紫,构成一幅彩图,灿烂得耀眼眩目,不亚于人工培养出来的花朵。她从这一片繁茂丛杂的幽花野草中间,像一只猫似的,轻轻悄悄地走了过去,裙子上沾上了杜鹃涎,脚底下踩碎了蜗牛壳,两只手染上了藓乳的黏液,露着的两只胳膊也抹上了黏如胶液的树霉,这种东西,在苹果树干上是雪白的,但是到了皮肤上,就变得像茜草染料的颜色了。她就这样,走到离克莱很近的地方,不过却还没让他看到。
苔丝也意识不到时间,也意识不到空间了。以前她讲过的那种由看星星而能随意生出来的超绝意境,现在并没经过她决心想要的那样,就出现了;旧竖琴尖细的音调抑扬顿挫,她也跟着它起伏澎湃。和谐的琴声,像清风一般,沁入她的心脾,叫她眼里流泪。飘扬的花粉,好像就是曲调变成、目所能睹的东西,花园的湿气,好像就是花园受了感动而啼泣。夜色虽然就要来临,那气味难闻的丛芜开的花儿,却都放出光彩,仿佛聚精会神,不肯睡去;颜色的波浪和声音的波浪,也融合在一起。
那时候还照耀的亮光,大半是从西天上一片云翳上一个大洞穴那儿透出来的;它好像是残余的白昼,出于偶然而遗留下来,因为别的地方都是暮色四合了。幽怨凄婉的琴声停止了,奏得极其简单,并不需要很高明的技巧;她还在那儿等候,心里想,也许还有第二段,但是他却已经弹倦了,随随便便地绕过树篱,慢慢地溜达到她身后。苔丝满脸像火烧的一般,轻轻悄悄,好像连动也不动似的,偷偷地躲开了。
黑暗中的鸫鸟
我倚在以树丛作篱的门边,
寒霜像幽灵般发灰,
冬的沉渣使那白日之眼
在苍白中更添憔悴。
纠缠的藤蔓在天上划线,
宛如断了的琴弦,
而出没附近的一切人类
都已退到家中火边。
陆地轮廓分明,望去恰似
斜卧着世纪的尸体,
阴沉的天穹是他的墓室,
风在为他哀悼哭泣。
自古以来萌芽生长的冲动
已收缩得又干又硬,
大地上每个灵魂与我一同
似乎都已丧失热情。
突然间,头顶上有个声音
在细枝萧瑟间升起,
一曲黄昏之歌满腔热情
唱出了无限欣喜,——
这是一只鸫鸟,瘦弱、老衰,
羽毛被阵风吹乱,
却决心把它的心灵敞开,
倾泻向浓浓的黑暗。
远远近近,任你四处寻找,
在地面的万物上
值得欢唱的原因是那么少,
是什么使它欣喜若狂?
这使我觉得:它颤音的歌词,
它欢乐曲晚安曲调
含有某种幸福希望——为它所知
而不为我所晓。
梦 幻 时 刻
那把镜子
把人变成透明物体,
谁握着那把镜子
并命令我们朝你我赤裸的胸
一个劲儿探视?
那把镜子
箭一般神奇地穿透人体,
谁举着那把镜子
并掷还我们的灵魂与心脏
直至我们惊起?
那把镜子
完好地工作在痛苦的夜里,
为什么那把镜子
使我们看不清自己?
那把镜子
能检验凡人,出其不意
是的,那把奇特的镜子
可以捉住他最后的思想,善或恶的一生,
映照出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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