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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1881~1936),中国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原名周樟寿,后改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出身于没落的士大夫家庭。
1898年到南京求学,先后入江南水师学堂、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矿务铁路学堂 。1902年赴日本留学,入东京弘文学院。1904年到仙台医学专科学校学医,后弃医习文。1906年回到东京从事文艺活动,翻译、介绍俄国、东欧和其他被压迫民族文学作品 。1909年8月回国,先后在杭州、绍兴任教,课余辑录亡佚古代小说;到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任部员,到北京后任社会教育司科长、佥事。
1918年初参加《新青年》编辑工作,并在《新青年》发表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抨击家族制度与封建礼教 。此后“一发而不可收 ”,陆续发表《孔乙己》《药》《阿Q正传》等杰作。1920年 8月起,先后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校兼课,编定《中国小说史略》等书,相继出版小说集《呐喊》《彷徨》。1925年领导青年建立莽原社、未名社,主编《莽原》,翻译介绍外国文学。1926年8月到厦门大学和中山大学任教。1927年10月到上海专事著述。1930年参加发起并组织成立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担任“左联”领导工作。在上海期间,陆续出版9本杂文集和历史小说集《故事新编》。先后编辑多种文学刊物,翻译了许多外国文学作品。
鲁迅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对民主革命和现代文学作出了巨大贡献,给人们留下了丰富宝贵的精神遗产。有1959年版《鲁迅译文集》10卷、1981年版《鲁迅全集》16卷等。鲁迅作品充实了世界文学宝库,被译成50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拥有广大的读者。
鲁迅真正从事文学创作是从《狂人日记》开始,但是他弃医从文却远在日本留学期间,可以说他的文学创作与他在日本的学习生活经历有着重要的关系。
1902年,22岁的鲁迅去日本留学。在短短一年半时间里,他先后搬过三次家。一人出门在外,面对辗转流离,他也流露出无奈。然而还有更多的无奈,最先纠结的就是辫子问题,鲁迅在《藤野先生》中描述,“清国留学生”的速成班,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鲁迅为了表示与封建统治阶级斗争到底的决心,1903年毅然剪掉辫子。除了辫子还有中国女人的传统,当日本学生问起他中国传统女人是什么样子时,他总是显得很尴尬,尤其是日本老师特意前来询问中国女人缠足的事情,对鲁迅先生来说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当时日本在甲午海战中歼灭了中国的北洋水师,中国留学生便不可避免地受到种种歧视,当他们走在东京的大街上,经常遭受少年的辱骂。
鲁迅作为大清国留学生,先在东京弘文学院学习日语。他面对太多的歧视,同时又看到很多中国留学生不争气,在“剪辫明志”同时,积极参与浙江同乡会的革命救国活动。给鲁迅震惊和刺激最大的一件事,是战况不断通过幻灯片传回日本时,一些图片也被鲁迅看到了。他在《呐喊》中说:“有一回,我竟在画片上忽然回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鉴赏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战争的残忍,国人的麻木,使他想到拯救国人的灵魂比救治身体更加重要,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做了弃医从文走上文学救国道路的决定。这一年鲁迅24岁。
鲁迅在拿到日语结业证以后,离开仙台去了东京,为《浙江潮》杂志撰文,并译《月界旅行》。1904年8月,往仙台入医学专门学校肄业。后在东京研究文艺,中止学医。1906年初夏,他把学籍挂在德国文学协会附属德语专修学校,一边学习德语,一边进行文学创作。同年他回国探亲时把二弟周作人也带到日本,他们一度租住在日本大文豪夏目漱石住过的大院。他和兄弟、好友几个常去神保町书店街看书买书,神保町书店街的内山书店一直和鲁迅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时候鲁迅已经26岁,他从事文学救国救民的意向已经显露得相当清晰。许多学者考证确认,鲁迅当时看到令他震惊的幻灯图片,就是在现辽宁开原拍摄的反映日俄战争的图片。
如今仙台人依然尊敬鲁迅,与鲁迅相关的中日友好组织很多,每到鲁迅周年祭,有很多人到鲁迅纪念碑前举行“碑前祭”。在国内怀念鲁迅的方式就更多了。鲁迅已经成为历史,但是他刻苦学习的优良传统和救国救民的精神动力,要永远发扬光大。
>>作品选读
秋夜(鲁迅)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
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
《秋夜》是散文诗集《野草》的第一篇,发表于1924年12月。作者当时在北京,正和北洋军阀黑暗统治及封建势力进行着韧性的战斗。 《秋夜》以象征手法抒情,抒发了对黑暗暴虐的统治势力的憎恶和愤怒,对被压迫被摧残的弱小者的同情,对热忱追求光明的幼小者的赞美,特别是表现和赞颂了抗击黑暗,不克敌战不止的韧性战斗精神。
不应该那么写(鲁迅)
凡是有志于创作的青年,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大概总是“应该怎样写”,现在市场上陈列着的“小说作法”,“小说法程”之类,就是专掏这类青年的腰包的。然而,好像没有效,从“小说作法”学出来的作者,我们至今还没有听到过。有些青年是设法去问已经出名的作者,那些答案,还很少见有什么发表,但结果是不难推想而知的:不得要领。这也难怪,因为创作是并没有什么秘诀,能够交头接耳,一句话就传授给别一个的,倘不然,只要有这秘诀,就真可以登广告,收学费,开一个三天包成文豪学校了。以中国之大,或者也许会有罢,但是,这其实是骗子。
在不难推想而知的种种答案中,大概总该有一个是“多看大作家的作品”。这恐怕也很不能满文学青年的意,因为太宽泛,茫无边际——然而倒是切实的。凡是已有定评的大作家,他的作品,全部就说明着“应该怎样写”。只是读者很不容易看出,也就不能领悟。因为在学习者一方面,是必须知道了“不应该那么写”,这才会明白原来“应该这么写”的。这“不应该那么写”,如何知道呢?惠列赛耶夫⑵的《果戈理研究》第六章里,答复着这问题——“应该这
么写,必须从大作家们的完成了的作品去领会。那么,不应该那么写这一面,恐怕最好是从那同一作品的未定稿本去学习了。在这里,简直好像艺术家在对我们用实物教授。恰如他指着每一行,直接对我们这样说——‘你看——哪,这是应该删去的。这要缩短,这要改作,因为不自然了。在这里,还得加些渲染,使形象更加显豁些。’”
这确是极有益处的学习法,而我们中国却偏偏缺少这样的教材。近几年来,石印的手稿是有一些了,但大抵是学者的著述或日记。也许是因为向来崇尚“一挥而就”,“文不加点”的缘故罢,又大抵是全本干干净净,看不出苦心删改的痕迹来。取材于外国呢,则即使精通文字,也无法搜罗名作的初版以至改定版的各种本子的。
读书人家的子弟熟悉笔墨,木匠的孩子会玩斧凿,兵家儿早识刀枪,没有这样的环境和遗产,是中国的文学青年的先天的不幸。
在没奈何中,想了一个补救法:新闻上的记事,拙劣的小说,那事件,是也有可以写成一部文艺作品的,不过那记事,那小说,却并非文艺——这就是“不应该这样写”的标本。只是和“应该那样写”,却无从比较了。
四月二十三日
注: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六月《文学》月刊第四卷第六号“文学论坛”栏,署名洛。
〔2〕惠列赛耶夫(BBBepecae,1867~1945)一译魏烈萨耶夫,苏联作家,文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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