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青春无限好。路旁的丁香大朵大朵地绽放着,这飘荡的香味中,我骑着单车悠然穿行于姑苏城的街巷里。黑发飘起,衣角翻动。只是身旁,少了伴随我一起走过童年和少年的父亲。
之前的大半时光,是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度过的。父亲总爱骑车载着我穿过苏州的大小街道,给我讲述民居的历史,教我分辨路旁的植物。花街、柳巷、玄妙观、饮马桥……环抱住父亲的腰,嗅着他挺括衬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心中不由莫名地自豪——我的父亲,有世界上最英俊的侧脸。然后心随意动,仰起头便大声喊:“爸爸,我爱你!”父亲就温柔地笑笑,眉眼清爽。
那时,我们常常一起说起“明天”,我们也确实走进了很多个“明天”:太湖湖畔的风筝,小院里的新花,捏得拙劣看不出人形的泥偶,被包扎好伤腿放回自然的小野猫……
初二那年,我惊异地发现早已戒烟的父亲重新开始嗜烟。他常在夜色朦胧之际,点燃一支“南京”,尔后一个人陷入沉重的思绪中,有时烟一直烧近食指也不自觉。我每每欲言又止地靠前,都被他赶开。我同他隔了一整片缭绕的烟雾。烟雾那边的他吐纳愁绪,烟雾这边的我无从劝说。许是发现我的不安了吧,父亲不再当着我的面吸烟。但我们再没有一起说起“明天”,“明天”变得缥缈起来。父亲什么时候起有了第一根白发了?那些扎眼的银发,为何怎样都拔不完呢?父亲衬衫洁白的衣领为何日渐发黄了呢?父亲的后座又何时不再载我?爸爸,明天我们还能一起前行吗?我不想长大。求求你别老,我还不想长大。
直到进高一那年,我才十分震惊地得知真相:原来父亲早已与母亲离婚,因为价值观的分歧、生活的不同步。
高中住校,有一次周末返家,父亲牵着我的手,走过巷口的公交站。父亲对我低声喃喃:“我上周看你上车以后都不坐位子……书包那么重……我就骑车追你……一直追到凤凰街也没追上。后来我推车走回来,到了车站心里想,你刚刚还在这里呢,一眨眼又不见啦。我的孩子长大了,再也不会牵着我的手走路啦。”我转过身,悄悄擦掉眼泪。
我想,以前,父亲牵着我走进那么多的“明天”,我成长的每一步都有父亲宽大羽翼的保护。
而今,父亲垂垂老矣,因为接下来的路,我会牵着父亲的手,和他一起前行。他仍然有我心中最英俊的侧脸。
父亲,明天还让我来牵着你的手一起前行。
(指导老师:赵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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