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有很多种,但是最最令人无声落泪的是那像夕阳一般的老人的悲凉。
我奶奶家的老房子旁边,有一座又阴暗又潮湿的小砖瓦房,墙上的裂缝触目惊心,由于年久失修,总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仿佛风吹过就要倒塌。
房子里住的是一位孤身一人的老爷爷,老伴在我出生前就跨鹤仙游了,他的子女在城里工作,很少回来看望他,我常常看见他捧着饭碗倚门而望,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穿着一件常年不换的褐色大衣,一顶老式葫芦帽,非常瘦小。在小商店买东西时总是忘了找钱,走路颤巍巍的看上去比他的房子还要危险。
我的爷爷奶奶很关心他,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派我给他送去一点,我也十分乐意,因为那个老爷爷常常也分我一点小小的“回扣”。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骑着大三轮车从他家门前缓慢地经过,他便招呼一声:“慢点呀! 慢点呀!”我的伙伴就不满地对他喊:“已经很慢了!”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懂事。”他便很不高兴地拄着龙头拐杖进房间了。
他还养了一只和他的房子、和他的本人一样老态龙钟的猫,我总是看见他抱着猫坐在门槛上,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和猫身上,映出了一种慵懒的幸福。虽然我知道,夕阳的幸福是转瞬即逝的。
老爷爷和他的那只老猫的幸福延续到一年后的那天下午。
一辆很洋气的小轿车开进了老宅区,那汽车鲜亮的颜色和灰暗的老式建筑群十分不协调。
汽车上下来了一对夫妻,穿着和汽车一样鲜亮的西装。他们很热情地对着那位老爷爷的屋子大喊:“爸!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我真担心他们这一叫把房子叫塌了。
老爷爷慢吞吞地拄着拐杖抱着猫出来了,还有条不紊地拉了拉褐色大衣的领口,板着脸问:“你们来做什么?”
“爸!你这是什么话?做儿女的回来看看爸有什么稀奇?”那女的估计是他的媳妇,两人满脸堆笑地进了屋。
我坐在他们家门外听着动静,开始还好,过了十几分钟,我便听见摔碟子摔碗的声音和叫骂声。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生了你这个数典忘祖的儿子呀!”
“不论你怎么说,这个地基已经卖出去了,钱到手了,不能不让给他们。”
又过了几分钟,他的儿子媳妇摔门而出,还十分凶狠地瞪了我一眼。那辆小轿车很快开走了。
我有点怯怯地站在他房间的窗下,踮着脚向里面看,里面黑乎乎的,没有开灯,夕阳微弱的光线泻进去,映出了老爷爷凄怆的侧脸。
“爷爷,我奶奶做了腌菜饼……”
“哦,乖,到客厅去。”
我又转到他家大门前,把装满饼的篮子递过去,老爷爷拿起一块,默默咀嚼着,眼角渗出了泪水。
“我的猫不行啦……”他悲凉地看着我,那个悲凉的眼神,比他家墙上的裂缝还触目惊心。夕阳的悲凉写在他家里的每一件事物上,还有那只奄奄一息的猫。
他的猫死了。
几个星期后,在推土机的轰隆声中,他的老房子轰然倒塌。
在我奶奶家搬进新房子前,我又去了他家老房子的瓦砾堆,并从里面抠出了一根拐杖。夕阳又斜斜地照在破碎的老房子上,四周一下子都空荡荡的,整个世界好像都是被悲凉填满的。
夕阳的悲凉也是转瞬即逝的。那个老爷爷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常常问自己,他和他的那些悲凉哪里去了?
(作者系鹰潭小桔灯作文培训学校六年级学生吴张宽玉,指导老师江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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