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城者,环之皆山也,四周诸峰皆因方位而名之以四灵,其西峰名曰朱雀,山甚峻而无拔,岩甚奇而无刃,故常以之为养心去躁之所。
自山西而上,坡甚险折,路阶隐于荒草,阡陌煙于土沙,但见苍松翠柏之兀立,奇岩怪石之侧卧,石上多有社庙神祠,中奉者皆模糊剥落,不可辨睹,视其号位,为狐仙之属,此皆本地乡党所为,因抚山神以图安业耳!
上,则巨石横路,钝岩立壁,衰草凝烟,转辗万千,山径忽转,至于后山时,豁而见一寺,朱丹漆墙,三兽伏顶,袅然烟生,佛吟万里;往来不绝,老幼相携,执香而庄色者,慕仰之信徒者也;衣土黄布,登僧布鞋,贫发而色夷者,寺中之僧侣也,于是,众皆欣然,以为尽途,虽隐约可见去路亦无心充之于眼底,于是视而不睹,呼而不闻,径入寺中,焚烟以祷,捣头以祀,各求生计,乐而忘疲。仅遗余与数人,反身而复上,数步,得一祠,青面朱笔,华服朝靴者,魁星也,颇有验名。今至,唯瓦顶一间,香炉一座,碑文数片而已,至于祠中,环堵萧然,蔽草垫履,蒲团破烂,跪而纷然似落英,殿门朽腐,推而锐然似刻金,士皆叹惋,而余外皆留此以图神福。
又复行数里,天地忽开,山风顿起,已而绝顶,风华尽览。仰,则目穷九天,视达穹顶,俯,则碧柏万千,浩荡林海,清风凄冽,鼓袖盈披,浩气临胸,志怀激荡。可以展诗书以求鸿途;可以货所学以图显达,无实虚之羁绊,去古今之离隔;可以纵吟屈子之《离骚》,可以长歌太白之《天姥》;可以散发狂身,痛饮痴言,抱石而卧;可以鼓瑟弹筝,和鸣松风,倚木而寐。视其行者,唯明月松风;睹其为者,唯松柏隼鹰。心可长乐于斯地,身可长离于俗务,信为文人俊士之处地,实为德僧仙道之居所。
嗟夫!余原念与诸人相友,凌绝顶而共娱乐。奈何其多为外物所累,求虚益而不得造化之实赠,积功德而不见天地之胜境,见利而忘初衷,取幻而弃真存,不亦惜哉?忽而有感于为文。夫古之善为文者,文舒荡如太史公者,古来独是,文溢彩如苏子瞻者,天下一人。何属文者无数而成名者唯数人哉?益其境有不同,气有盛寡。苏子由曰:“所为文者气之所形。”故非其无所游,非其无所历,盖其为文之不纯若人也。
夫,山夫为祠以图生计,信徒焚香以利生计,庸吏为文以求生计,非其所好,仅为一业耳。故庸吏所为之文,唯句读通顺,此为下文,目视大略,一周多矣,不逾年而失之。学子之为文,一求显赞,一求登录,或句甚工整,或言甚鲜亮,此为中文,可传赞数十载,观批百余次,时变题更,亦消之于无。夫君子之为文,非为生、为利,仅为自娱乐戏耳,故文可抒浩然之气,语可为百态之姿,炫然而无定,流色而不常,此文上文,或言志,或壮怀,可传阅于百代,批阅于万世,引吁嗟于雅士,博欣然于鸿儒。
夫文之境有高下之分,志之境,亦有别于高下。蔽人求安,庸人求利,贤者求志。求安者,辛劳弥日,俯直为生;求利者,醉于奢靡,安于华车;求志者,以心济世,以德渡民,虽知其不可而亦为之,盖其志也大,而身也微矣。吁嗟慨然,人生者等也,而因其志之大小,可定命之厚薄,取命之间,不应戒哉?
夕阳于山,鸟归旧巣,山色渐昏,遂去,归宅寝卧,犹不能尽,弥日皆是。
(本文为第五届文心雕龙杯大赛一等奖获奖作品,作者为吉林市第一中学校朱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