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手表敲出轻巧琐碎的声响，帘帷轻摇，十点钟到。窗外有一滩雨水陷在泥泞之中。两块铁红的砖头落定其间。这一刻，眼睛连接着整个大脑机能，从整片景观中攫取一些意识，对这物质世界做出一些反映。 呼吸之间，随即心动。绮思就在这片沉静之中，沉默而安静。

我与文学的邂逅，大抵是这般简单、这般朴素的。接触它，然后解读一片优美的沉默，书写丰富的安静。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每一个在时间的脉搏里跳跃着的寻梦者，都会寻找自己的一片天地，我也会。但是，有人会找到桃花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有人则迷陷于黑暗中，求索不可探知的起源和秘密。入梦人都如痴如醉。他们从未忘记如何来到这境里，生怕出去后再不可进入。但这样清晰的记忆却再也不复，这片向之所欣的处所不可复制，他们再也找不到入口。因由，每一分秒之中，时间赋予其深刻的转折，令最万全的相似也不会成为相同。世界在绝对的运动之中，文学待我，只是认识这种变动，同时，看到相对的静止——我们所存在的环境和部分的自我相互碰撞的片刻，一次一次，这恰恰是每个个体邂逅精神的过程，他们逐步地接近存在的独立性和特殊性。

邂逅文学，是极其不同的。我愿意这么评价文学的存在：一个是与所阅读篇目中的每一个“他”的交流，一个是正在倾诉与抒发的我与每一个未知读者的交流。心灵的输入和输出，可以这么交待。既是交流，故而，邂逅是一切的前提。这正如我之前所描述，我邂逅的每一片景观经过反映都能成为解决生命命题的答案，它们富有感发和思考。纵然缤纷而稚气，可仍然促生出活力与细腻，这便帮助我，和与我志趣相投的很多人，叩寻一方广博的天地。

因为邂逅，生出一段段曲折的生命故事。关于江河湖海、关于春夏秋冬、关于生老病死，使得我们不得不对时间的推移侧目，不得不对空间的深长而咋舌。最重要的，是当这些亘古的命题以文学的方式传递下去、交流起来的时候，我们有了从每一个“你”到“我”，从身体到心灵，从物质到意识的转移过程，这个过程是反复的、流动的，作为外部世界相对于内心世界在发挥着强大的作用。然后，我们的心里可以开始固守。或是固守一个厚重的情结，抑或把握一个坚硬的真理。

我固守一份邂逅的初心。

一

尝闻人言，藏书如藏美人。我深以为然。于是有了满墙的页本在深夜与我作伴，在我之心，书不读则为空，我的柜子里，还有大半是空书，每每想来，手里的卷却是愈翻愈慢。读愈多，想愈多，当时打趣的话语真如箴言。我将书籍当美人赏鉴，家中有“美人”无数，甚是心悦。邂逅文学，则是收藏大美，我有何不乐？

二

尝闻人言，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喝“酒”也不少，有李白的酒、孔乙己的酒、张岱的酒、陶渊明的酒。他们都与我把酒作话。沉香于空中飘溢，我的神思不知其踪迹。我是醉了罢。不是因这酒太浓太醇太厚，而是心里已经成郁成结成愁。或许在圆月之下，我有了与李白相仿的孤寂；或许在桑篱之间，我有了与陶渊明相仿的田亩闲情；或许在杭州西湖上，我有了与张岱相仿的白雪雅致。我已不是时人，但“后之视昔亦犹今之视昔”，这些对事物长久的经典的情怀与感发，能让我跨越时空的维度，试与故人相交流。文字就是这酒，还未醉我，我欲自醉。邂逅文学，则是醉里挑灯看剑，看蓦然回首，我有何不乐？

三

尝闻人言，若能以吾身济民，吾不所惜也。中国人自古有“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些最影响中国的知识人的言语都是饱含大道的。“饱”从不求多，不求繁，朴素者最入人心。最朴素者，即最与时代相关者。那些朴素的语言刻画的大道就像清凉的空气，在我的胸腔间流动，与天地共鸣。我仿佛站在高地上，深深地呼吸这清凉的空气。一瞬间，有醍醐灌顶之感。我们的求知求学定是先为国之崛起，后为自心之伫立。曾经，文字是水，我不过是伸出手指搅水的人；如今，文字是脊梁，我是支持脊梁的一副担当之身。文学与文字从不脱离，文学运用文字描摹一个扩张的世界，我们才易于发现种种做人最坚贞的气节。邂逅文学，令柔软的情怀变成钢一样的骨气，通天地之心，我有何不乐？

邂逅文学，我有何不乐？不过也是在邂逅一些令时代动容、振聋发聩的声音。纪弦有一首诗，我十分钟爱，那里面说：“我/轻轻/轻轻/轻轻/轻地/唤你的/名字”。这一句话里有七个“轻”，我想以此譬喻，文学的声音也是如此。我是轻轻地叩开那扇门扉，去邂逅文学的，也是轻轻地将它诉说于笔尖指尖的。无论是键盘凹凸的小响声，还是钢笔滑过指尖的摩擦音，抑或书页翻转的轻微哗动。我轻轻地，邂逅了文学。它也在时代中轻轻地哼唱出最深至人心的旋律，那是真正振聋发聩的声音。我固守的，邂逅文学的初心，便是此了。

阳光从雾霾里拔出来了，时至正午，周围人影匆匆，升腾出焦躁，随即又被窗外水洼的湿汽平复。我再次注视着，两块砖头、一滩水、和远方似乎岿然不动的树。书写下来，依旧是我的心。每一刻，我邂逅文学，简单而朴素。

（此文为第六届北京市中学生校园文学创作大赛获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