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牌的意义

　　“彩乌鸦”是一个品牌。这个品牌已经成为中国儿童文学有名的品牌，圈里人都知道这个品牌。有越来越多的读者选择这个品牌之下的作品。这一品牌的 确立以及声誉的日益隆盛，对中国儿童文学出版业有许多有益的启示。我们研讨“彩乌鸦”，其意义肯定超出了对“彩乌鸦”本身的赞美。诸位作家、评论家们的分 析、评说，将会促动整个儿童文学出版业的关注和思考。

　　品牌的意义在于它能够让消费者很快作出选择，免去了疑虑和纠结。

　　3月我去博罗尼亚，只有一个购物的时间段，但我们很快就完成了购物的任务。回国之后，当我把这些礼物交给我的妹妹和我的外甥女们的时候，她们一 个个都很满意。我的外甥女还打来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表示惊讶：“舅舅，这个牌子是戴安娜喜欢的。”那个时刻我就理解了品牌的意义和价值。既然是有名的品 牌，那一定是高贵的；拥有它，消费者的身份和品位就得到了确认。但愿有一天，中国的儿童在互相谈起他们阅读的时候，有人很骄傲地说，“我已经看过‘彩乌 鸦’中的5本了”；而他的对方有可能更骄傲地说，“‘彩乌鸦’的20本我都看完了”。如果他的对方是一个还没有看过“彩乌鸦”的，就会羡慕地看着对方，或 者在内心感觉羞愧。一个品牌一旦确立并终于成为品牌的时候，将会节约宣传成本，只需要保持它的品质即可，利润几乎是永远的。阿玛尼、芬迪、路易威登，只要 品质在，几乎是不败的。

　　“彩乌鸦”能否达到如此的境界，我们可以拭目以待。品牌的最高境界当然不是以谋求利润为最终目的，而是建立、营造品牌文化。品牌通过历练、沉 淀，逐步形成它的核心观点、哲学态度和美学思想，这一切通过具体品牌作品品质的选择，乃至形式上的考究透露出来。海飞很专业地讲到了“彩乌鸦”的美学追 求，并仔细分析了这些书的装帧、字号、插图、色彩。在他看来，一本书、一套书、一个品牌必须有它的美学。金波对这套书用了“精美”两个字，梅子涵用了“精 度”两个字，而当下中国儿童读物缺乏的正是精美和精度。粗制滥造、灰头土脸是中国当下儿童读物的寻常模样。

　　一个出版品牌的生成和被广泛认可，其背后一定是出版人读懂了、读通了快与慢的文章。在张秋林和魏钢强的介绍中，我们都听到了他们关于快与慢之辩 证关系的理解与体会。今天这个时代是一个以快为特征的时代：火车在不断地加速，直至它飞出轨道；电脑的速度从486、586到今天，我们已经说不清楚它在 速度方面有过多少次革命性的加速了。今天的出版社出一本书的周期，有时候已经快到让人犹如在幻觉之中。出版的门槛已经低到没有门槛，快到已经没有时间长 度。在如此语境中，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在做“彩乌鸦”这一品牌的时候，摆出的却是“慢”的心态：一本一本地出，每一本必精心设计，成熟一本出一本，一本一本 地叠加。现在虽然已经出版了20册，看似不少，但以当下出版社可以达到的速度，出版20册书其实只需几个月甚至更快，而他们用了4年多时间——这个速度在 今天还是一个慢的速度。慢的背后又是快，薄薄的20册，编辑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没完没了地催促作者，到处搜寻满意的画者……编辑们不敢有片刻的懈怠。这 些书的背后，是快与慢不可思议的二重奏。那句“一口气读完，一辈子不忘”的宗旨性的口号，其背后也是快与慢的话题。“一口气读完”是快；“一辈子不忘” ——回味无穷、余味悠长、余音绕梁是慢。慢是一种品质、一种境界，是今天的人已经丢弃了不再懂得的境界。如果“彩乌鸦”名下的作品都是一些一口气读完、一 转身就忘的作品，我们今天大概不会牺牲宝贵的假日时间聚拢在这里。快与慢的相加是完美的结合；快与快的相加则是最糟糕的结合方式，生产出来的必然是劣质的 产品。

　　二、原创的意义

　　先引用樊发稼的一句话——“‘彩乌鸦’是原创精英的华丽亮相”。

　　“原创”这个词在中国正成为热词、高频词。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们正在觉醒，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了我们的尴尬。这一尴尬不只是文学界的，而是我们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尴尬。这个曾给人类作出巨大贡献的国家民族，在进入近代以后似乎再也不能有所贡献了，似乎已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中国好像只是在享受 别人的创造，那些改变了人类行进路线、生存方式、生活方式的创造再也看不到中国人的身影。那天，我在首都机场打量着眼前的情景，在这一切之中，有哪一样东 西是我们中国人创造的呢：头顶上的灯是吗？外面轰鸣的飞机是吗？控制着这个机场的电脑是吗？那辆接送旅客的车是吗？这座巨大建筑物的材料——钢材、铝材是 吗？不仅仅这些物质不是，就是这个机场的制度、体制、运营方式都不是我们的创造，而是对他人的模仿。这是我们的尴尬。这种尴尬对觉醒的中国人而言越来越刻 骨铭心。

　　3月在博罗尼亚我看到的是，中国不是一个卖方，而是一个买方。在外国出版社看来，中国人在书展的亮相只是一个顾客、一个买家的亮相。有时，我会有一种淡淡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感觉。

　　不说自然科学，说文学。我们真的失去创造力了吗？大概不是。翻看了成百上千的来自国外的作品，我心里总是在说一句话：我们的创造力绝不输于任何 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莫言获诺贝尔奖的最大的意义，在于它推翻了一个我们的文学比不上他人的结论。这么多年来，我们把他人的文学成就夸大了，把我们的 文学成就贬低了。将近20年的时间里头，我一直在怀疑这个结论。所以，当莫言获奖的时候，我内心充满了激动和喜悦。但我们也承认，我们确实缺乏原创意识 ——我们不缺这种能力，我们缺乏这种意识。声势浩大的书展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出版“彩乌鸦”的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是一家与世界儿童文学保持着密切联 系的出版社，他们与国外著名的儿童出版社联手，不惜重金购买在他们看来值得购买的版权。回头看一下我们就会发现，若干被批评家、推广人津津乐道的作品都是 由这家出版社出版的。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同时又在处心积虑地要做另外一件事，这就是要让中国儿童文学进入外国人、外国儿童的视野。他们一直在输入与输出之 间寻找一种完美的平衡。输出的前提当然你得有原创作品，没有原创何来输出？你不可能把别人的东西卖给别人，那不是输出，那是二道贩子。

　　“彩乌鸦”值得我们注意，就正在于它的“原创作品的集体亮相”。这里，我们有必要冷静而仔细地解读“原创”两个字的真正含义。不是说这作品是你 写的就是原创。我们说的原创就是刘绪源所说的“真正的原创”，得有一个品质，这就是它是独特的，甚至是惟一的，它是不一样的，是这一个、这一篇、这一部。 一些以原创的名义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作品，其实只是对已有的他人作品的模仿。从法理上讲“模仿”虽然与“抄袭”不是同一个概念，但它可能离原创的距离更 远，只能称之为“伪原创”。

　　我们再看“彩乌鸦”名下的作品，我们还是应当感到欣喜的。这些作品无论在题材上还是在其他方面，都给了我们强烈而鲜明的印象，这便是它的原创精 神。如果我们能带着像面对外国作品的时候所具有的欣赏态度去看待这些作品的话，我们应当会产生欣喜的。在刘绪源、朱自强等人透彻的叙述和深入的赏析中，我 们已经感受到这一点了。

　　没有原创而只有引进，是没有前途和明天的；没有原创而只有模仿，同样是没有前途和明天的。原创需要一种环境作为保障，就是自由和民主。原创很难 发生在专制主义的时代，我们有过这种时代，在那样一个时代谈原创，犹如抓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升空。我以为，我们，特别是儿童文学作家，已经有了足够我们发 挥原创力的人文环境，难道我们还有什么顾忌和束缚吗？不要把责任一股脑地都推到社会和时代身上，不要以社会和时代为你的原创力的丧失寻找借口。今天“彩乌 鸦”拥有20只乌鸦，我们有理由相信会有更多的乌鸦，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些乌鸦会飞临别人的天空。当世界改变对中国儿童文学的成见，当我们的工作变得更加 的仔细、扎实，我们定能看到这番乌鸦满天的景象。

　　三、经典的意义

　　大家都谈到了“彩乌鸦”名下作品的艺术性。我们看到了这些终于从应景写作的阴影下逃脱出来的作品，我们终于知道了在写一部作品的时候对自己说一句话：你做的是一件艺术品。艺术品就是艺术品，其他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彩乌鸦”的纯粹性应当成为我们的话题。我们写的东西当然不能称之为经典，经典的前提是时间，经典必须是经过时间洗礼的。今天很多出版社经常以 “经典”的名义出版我们的书，我看到以后非常汗颜，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对经典性的追求。诸位的发言中许多次提到了“恒定”这个词——“恒定的 价值”、“恒定的美学”。今天出席这个研讨会的为“彩乌鸦”写作的一共有12位作家，他们在面对自己作品的时候——通过这些作品能够体会到他们当时的心境 ——都在企图把它们写成可以穿越时空的作品，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希望他的作品即生即灭。我们看到了文学中那些恒定的基本品质。他们相信文学是有文学性的、 文学是有基本面的。这些基本面从前在，现在在，将来还会在。什么东西能成全我们？——艺术，艺术性。什么东西能成全我们的作品？——艺术，艺术性。谁，怎 么能够让乌鸦飞临别人的天空？也只能是艺术和艺术性。这是一个“反本质”的时代。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恒定的本质？不经任何论证有人已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恒定的本质”。这个世界几乎完全被相对主义所劫持。在我们叙述中任何一样东西，包括文学都是叙述，并且是历史叙述，不同的历史有 不同叙述，被叙述的东西被认为是不确定的。说到文学，有人会毫不迟疑地否定“文学性”——文学根本不存在什么固定的“文学性”。而我以为任何东西都有它基 本的属性和基本功能。

　　这些作品是我刚刚读完的。这些作品让我看到，它们对文学性的在意，在下意识中对经典性的在意和追求。“它们是让人快乐的、赞美的，看了让人骂街的心情荡然无存”——这是子涵的话。感谢“彩乌鸦”，它们使我们避免了泼妇的形象。

　　让我们用欣赏外国儿童文学作品一样的心态来面对“彩乌鸦”。“彩乌鸦”让我们对中国的儿童文学抱有一种希望。

　　(本文为作者在“彩乌鸦中文原创系列”作品研讨会上的总结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