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图书市场有几本书备受关注,包括梁鸿的《出梁庄记》、张彤禾的《打工女孩》、丁燕的《工厂女孩》、王小妮的《上课记2》等。这些被称 为“非虚构写作”的作品聚焦于小人物的生活和情感,从不同侧面展现了当下中国的现实。现在多家文学杂志开设“非虚构”专栏,除刊发文学作品还有调查报告、回忆文章等。非虚构写作成为一个可供言说的话题。
真实描绘了现实生活
了解真相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一种需要,特别是在社会急剧发展、生活无比丰富的当下,人们更加渴望作家能够揭示出现实的真相。评论家霍俊明认为,目前社会的分层化以及各个阶层的现实和生存图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具有差异性。这种复杂和差异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写作者的虚构能力。一些作家的想象力已经远 远跟不上瞬息万变的关涉社会日常生活的个人事件和冲突。
“现实生活比想象和虚构更精彩”,“生活比小说更像虚构”,很多作家、评论家都这样说。记录社会现实和社会事件常常能给读者带来震惊的体验。于是,以真实描绘现实生活为宗旨的非虚构作品开始涌现。评论家张柠认为,写作应警惕价值观念和审美观念上的“先入为主”,直接进入生活现场去发现生存的秘 密。一些非虚构作品借助于社会学和人类学“田野考察”的方法,力图通过“客观叙述”,从不同的侧面向读者呈现生活的真相。而且,它们大多在关注和描绘政治、经济、文化领域所谓的“中心话语”之外的生活和事件,展现出真实经验的残酷性。王小妮在谈到《上课记》时也说:“相比新闻记者关注的那些激烈、爆裂的 东西,我更注意的是那些非常容易被隐蔽的细节”。
从表面上看,非虚构写作的真实性是通过两种“途径”获得的:一是在写作之前,作家要进行详细的调查,保证作家“亲历现场”;二是在文本之中,大多有“我”的在场,既是作家本人、也是叙述者,而且还是事件的参与者。写作者亲历现场,才能够透过“符号”、“风景”去触摸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个体,捕捉 一个个真实的细节。梁鸿说,平时接到推销电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很烦,甚至感到愤怒。如果你知道,自己的一个表妹、堂妹也在做电话推销员时,你就会觉得应该用一种理解的态度来对待他们。怀着这种“理解的心态”,梁鸿得以了解梁庄的密码,看到梁庄的真实面貌,但也由此决定了梁鸿的“非虚构”并非“绝对客 观”,它只是个人的真实。梁鸿表示,“梁庄是我的故乡,它不是一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村庄,在强调非虚构的同时也还是不能脱离个人这个维度,我始终是以我的眼光在看待这个乡村。”
将文学带回公共领域
非虚构写作所涉及的领域大多具有公共性。《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关注的是当代中国农村在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种种问题:留守儿童的教育危机,农民养老、教育、医疗的缺失,自然环境的破坏和家庭的裂变;《上课记》记录了来自城市、更多来自农村的“90后”一代大学生彷徨、躁动又不失纯真的日常生活和思考,重新呼唤“理想主义”的光芒;《中国,少了一味药》以作家自己“卧底”传销组织的亲身经历,鲜活演绎“传销”这颗社会毒瘤屡除不尽的缘 由……
很多专家都曾撰文谈到,无论是书写历史还是表现现实,非虚构写作都体现出一种“介入性的写作姿态”,改变了以往一些作家依靠“二手材料”进行随意想象的写作习惯。作家们将自己的视野打开,带着一种问题意识、批判意识,深入到某些具有表征性的社会现实领域,积极地观察社会人生。
与以往宏大的政治性书写不同,现在的非虚构写作更加注重从小的切口进入叙述。评论家张莉认为,非虚构文体的开放性为当代文学摆脱“自传式”、 “个人化”的写作习惯提供了一个发展方向。非虚构作品以具体可感的个人经验对蹈空的、大而化之的公共经验进行了质疑和补救,在个人经验和公共经验之间的紧 张地带进行书写。张莉还注意到,在近两三年的非虚构写作热潮中,女性作家的创作尤其引人注目,如梁鸿、乔叶、王小妮、郑小琼等。她们在写作的过程中很少去刻意强调自己的女性身份,但这些文本所呈现的真实的社会“风景”都是通过女性的眼睛来完成的。在描写自己眼中的“世界”和“现实”时,她们所要谋求的不是 对“个人记忆”的重写,而是希望经由“个人记忆”来重构“公共记忆”,通过“边缘”与“偏僻”的声音、场景来生产出独具视点的公共议题。
在质疑声中不断成长
“非虚构写作”概念的提出以及人们对它的学理阐释,也引起了一些争议与质疑。
既然已经有“报告文学”的概念,为何还要弄一个“非虚构写作”的提法?这是非虚构写作必须面对的第一个质疑。在一些报告文学作家看来,非虚构、真实性是报告文学的题中应有之义,或者说,报告文学已经完全容纳和体现了“非虚构”的特点。因此,我们可以要求报告文学变得更好、更真实,但没必要在此领 域树立新的旗帜。至于“非虚构小说”的提法,跟上世纪80年代的“报告小说”概念一样,应该被否定。但是,认同“非虚构写作”提法的作家、评论家则认为, 报告文学大多从宏观的角度进行书写;非虚构写作则强调从细微处、从个人感受出发,缓慢渗透,然后“成为一个连筋带肉的综合体”。他们认可“非虚构小说”的提法,认为它是“非虚构”这种文类底下的一种,即用小说化的技巧来使“作品表达出的真实感更集中、更有趣”。
有些作家、评论家提出,“虚构”是告诉我们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而“非虚构”只是告诉我们生活是怎么样的。因此,一些非虚构作品经常顺从现实的安排,很难从中找到更高的“意义”,同时也放弃了形式上的创造。这是非虚构写作面临的第二个质疑。支持非虚构写作的人则认为,非虚构作品对现实生活的反映 并非是机械的,在其中也可以体现作家对现实的深刻洞察和独立思考,并将现实社会的真实价值和审美意义通过个性化的语言表现出来。在形式上,非虚构写作没有太多可供借鉴的模式,但“在最没有形式感的地方反而最出形式感”,因为它的形式和其内容是紧密相连的。
非虚构写作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非虚构写作是否排斥“虚构”和“想象”,如何把握好边界?对现实的反映,怎样从“表面的真实”抵达 “本质的真实”?对于作家们来说,无论是“虚构”还是“非虚构”,都只是进入历史、现实的通道和中介,作品写得成功与否最终还是取决于作家自身在思想和艺 术上所达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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