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感觉如何？我看过那么多的裸体画，可从来没像这么震撼过，一个十九世纪末的中国女子，能画出，也敢画出那么赤裸裸，灵肉交炙的情感，简直不可思议！”老友安说。

　　其时，我们正看完坐落于台北植物园内，国立历史博物馆的一个画展。四个在台北不期而遇的朋友，约好于这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去认识一位传奇画家，透过她留下的画——几千张画作中的一百多幅作品。细细欣赏完了那令我们瞠目结舌的艺术精品，上楼，坐定在俯视荷花池的清雅咖啡座，安急着说出她的惊艳之情。

　　我静静地望着那刚从冬寒中苏醒的一池绿波，好像还呆在适才观画的惊愕中。脑海里装满了那画布上铺展的，一具具丰盈饱满的女性躯体。裸画并不稀罕，奇的是它出自一名从旧封建社会底层爬上来的中国女性。这一刻，有几个意象在我脑中闪过：才高八斗的奇女子，女性主义的先行者，一个中国女人在巴黎……（葛士温不是写过一首《一个美国人在巴黎吗》）？

　　“你呢？你的感觉如何？”两位从美国归来，已定居此城多年的朋友，见我一味沉浸在周遭静宁的氛围里，不发一言，突然问。依依地把眼光从荷花池收回。一面搅弄着咖啡，一面翻着手中的导览手册。思绪总是不听指挥地天马行空，想到病床上犹在编舞的小妹，想到她常说：爱情是人生最大的课题。而我在这传奇画家的作品里，读到的不也是爱情？

　　“她对身体之美的自信，竟那么坚定不移，完全颠覆了我的美感经验。”良久，我才说出观画时的惊诧。“你想，和她的出身有没有关系？因为，她早就懂得如何以肉体换取生存……”“我不同意，我觉得她的自信来自爱情，你看她的丈夫那么宠信她，而那个比她年轻，守着她终老的男友，是那么有情有义，最后还选择与她同葬一穴。一个女子拥有两份深挚的爱情，夫复何求呀！”

　　我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逝世于法国巴黎的中国传奇女子。尽管晚年贫病交加，无缘回到她钟爱的家乡，她那澎湃炙烫的才华，却得以在那艺术土壤丰沃的异乡，绽放惊世的光彩。

　　她的每幅画后面都有动人故事。最令人玩味的是那多幅展现“情爱与人生”的作品。她那么直接大胆地，细细描摹男女间裸裎欢爱的画面，那幅“一向一背一男一女尽心尽意甜言蜜语”，仿佛歌唱着永远的春之梦。她，名叫潘玉良，一位与徐悲鸿同窗，曾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协助蔡元培组织中国美术学会的中国画家。